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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花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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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9-24 00:35:2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六章惊闻噩耗
    丁少秋是被人叫醒的,他从未感到头脑如此昏胀过,连眼皮都几乎沉重得抬不起来,但明明有人在叫着自己名字。他用手捏了几下太阳穴,再揉揉眼睛,朦朦胧胧的翻身坐起,跨下卧榻,但见室中一灯如豆,极为昏暗。
    床前一张木椅上,坐着一个一身青衣衫的中年妇人,望着自己柔声道:“你就坐在床沿上好了,不用起来。”她声音极为阴柔,但无形中却有着命令作用,好像丁少秋非听她的不可,尤其她一双眼梢微往上翘的眼睛,霎动之际,神光变幻不定,令人深邃莫测,你只要看她一眼,就像被她吸引住了,不自觉的会一直盯者她看。
    丁少秋觉得这人好像在那里见过,只是头脑昏胀欲裂,无法思索,他果然没有站起来,就在床沿上坐着,茫然问道:“是你叫醒在下的了?”
    青衣妇人朝他微微一笑,依然柔声道:“你说对了,因为我有话要问你。”
    丁少秋疑惑的道:“你是谁呢?”
    青农妇人笑意更浓,说道:“你不用问我是谁?”
    丁少秋虽感头脑昏胀,忽然心头灵光一闪,目光一注,问道:“你究是何人?找在下究有何事?”这一句话,显示他已从刚才的迷糊中清醒了几分。
    青衣妇人一怔,急忙举起右手在他面前轻轻拂动了一下,含笑道:“别急,你不是要找你爷爷吗?所以我要问问清楚。”
    丁少秋看她手势好像冲自己面前划了个圈,心头又有些迷惘,膛目问道:“我爷爷在那里?”
    青衣妇人含笑道:“我问清楚了,就会领你去见爷爷。”
    丁少秋道:“你要问什么呢?”青衣妇人右手并没放下,她好像在丁少秋面前展示她的玉手。虽然她已是四十出头的女人,但她这双手还是白白嫩嫩的,五指舒展如兰,纤巧如玉,展动得柔软而自然。丁少秋的目光随着她手指的展动,又起了一层茫然神色。
    青衣妇人脸上笑意随着加深,柔声道:“你不是爷爷叫你去投师学艺的吗?”
    丁少秋点着头道:“是。”
    青衣妇人问道:“你师父是准呢?”
    丁少秋不加思索的道:“师父道号上松下阳。”
    青衣妇人道:“你在那里学的艺?”
    丁少秋道:“自然是白鹤观了。”
    青衣妇人又道:“你还有一个师父是谁呢?”
    丁少秋道:“我只有一个师父。”
    青衣妇人又道:“教你躲闪身法的,不是你师父吗?”
    丁少秋道:“不是,那是老道长。”
    青衣妇人问道:“老道长是什么人呢?”
    丁少秋练的究是玄门正宗「乾天真气」,虽然被青衣妇人施展巫术,迷失心神,但灵智并未全泯,听她问到「老道长」,突然间,依稀想起老道长的叮嘱,不能告诉任何人,而他第一次遇到老道长,是在白鹤峰上,因此随口说道:“我不知道。”
    青衣妇人自信自己施展巫术之际,他绝不会清醒的,那么他说的话,自然可信了,这就又道:“那你怎么会认识老道长的呢?”
    丁少秋道:“是在白鹤峰顶遇上的。”
    青衣妇人道:“这次你回来做什么?”
    丁少秋道:“我是找爷爷来的。”
    他说的这番话,和姬夫人知道的完全一样,青衣妇人觉得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这就含笑道:“你还可以睡一会。”右手抬处,一指点了他睡穴,起身往外行去,随手阖上了房门。
    她不点他睡穴也罢了,这一指点下,可就有了反应。要知丁少秋虽然懵懵懂懂的,被她巫术迷失了七八分神智,但至少也有两三分,保持着似清醒非清醒,如果没有外来的刺激,体内的「乾天真气」就不会运行,遂会被巫术所乘。
    但青衣妇人这一指点上他睡穴,情形不同了,因为有外来的力道侵入体内,体内的「乾天真气」受到刺激,立起反抗作用,这一记指风不但没有制住他睡穴,反而因「乾天真气」的振动,立时把青衣妇人所施的巫术破去。
    乾天真气乃是玄门纯阳真气,练到十成火候,就可诸邪不侵,丁少秋纵然火候不足,但湘西巫术,只是旁门阴功,乾天真气一经运行,巫术自然如汤沃雪,很快消失了。丁少秋刹那之间,觉得神智突然清醒过来,但头脑依然胀痛欲裂,心想:自己莫非着了人家的道?
    他在白鹤观的时候,曾听一位师叔说过,行走江湖,若是被有人施了蒙汗药迷翻过去,醒来之后,就会头痛若裂,和自己此时情形十分相似,那么难道自己真是被人下了蒙汗药不成?一念及此,急忙伸手朝怀中摸去,差幸老道长送自己的两个药瓶没被搜去,他急忙取出其中一个,倾了一粒「太乙解毒丹」纳入口中。
    不到一盏茶工夫,头脑胀痛之感,霍然而愈,他站起身,凝目看去,这间斗室,地方不大,除了一扇房门,别无窗户。房中除了一张板床,一把木椅,还有一张小茶几之外,别无他物。这会是什么地方呢?丁少秋渐渐想起自己是赶回丁家庄来的,后来遇上天南山庄总管公孙轩,他告诉自己,爷爷因大伯父失镖之故,已把丁家庄抵给姬夫人,爷爷三年前就搬走了,他留住自己,说已派人去打听爷爷下落。
    后来出现了姬青萍,她坚持要和自己比剑,自己施展老道长教的一式身法,闪开她一招七剑,就这样和自己做了朋友,不,坚持要叫自己「丁大哥」。他想到这里,心头不禁升起一丝甜蜜,同时也浮现起她含情脉脉的笑容。
    晚上,公孙总管还吩咐厨下办了一席丰盛的酒菜,给自己接风,饭后是姬青萍送自己回转宾舍,但刚走出东角门,一名使女赶出来请她回去,说是夫人回来了,自己单独回转宾舍就寝。事情就到这里为止,后来就没有了。自己明明就住在书房附近的宾舍之中,怎么会睡在这里的呢?
    自己自从练成「乾天真气」,老道长虽说自己还只有三成火候,但只要有人进入房内,定会及时警觉,不可能让人家把自己搬到这里来都一无所觉。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有人在自己睡熟之后,偷偷施放迷香,把自己迷翻了才搬来的。
    那青衣妇人把自己叫醒,她目光和手势都十分诡异,好像有一种催眠作用,心里会有迷迷糊糊的感觉。他们这样做,究竟有什么目的呢?他走近房门,伸手拉去,这一拉,不但房门没有拉开,心头也不期为之一怔,原来这扇房门,竟然是厚重的铁板,再用手朝墙上一摸,连墙壁也是铁的。他们竟然把自己囚禁起来了,这到底为什么呢?
    丁少秋废然回到木床上,既然出不去了,索性盘膝坐好,缓缓纳气,运起功来。但心中有事,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忽然想起老道长赠送自己的一柄寒铁匕首,可以断金切玉,削铁如泥,自己只要把门上的铁闩削断,就可以出去了。
    一念及此,赶紧一跃下床,从身边取出匕首,褪下绿鲨皮鞘,这是一柄八寸长的短剑,但觉一泓寒光,闪闪耀目,果然十分锋利。他手握剑柄,走近铁门,左手在铁门上按了按,忖度着外面铁闩的部位,依着门框刺入,只觉毫不费力的就刺了进去,再往下直落,因为毫不费力,就不知道铁闩被削断了没有?左手往里一拉,铁门居然应手而启。
    心中又惊又喜,立即举步走出,抬目看去,门外是一条黑黝黝的甬道,两边各有四五个房间,每一道门当然都是铁的,中间各有一根横闩,只有自己右首一间门上,锁着一把铁锁,那表示里面囚禁着人了。丁少秋心中暗道:“不知这间房中囚禁的是什么人?哼,被他们囚禁的人,一定是好人了,自己既然遇上,一不作,二不休,把他放出来了再说。”
    心念转动,人已走近右首铁门,手中短剑已迅快朝横闩上削落,伸手推门而入,目光一注,看到木床上躺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气若游丝,奄奄一息。丁少秋忙走了过去,低声说道:“这位朋友,在下已把铁闩削落,你可以走吗?”
    蓬头汉子霍地睁开眼来,那苍白的脸孔也转变为红润,抬头问道:“小友怎么进来的?你快走吧,唉,在下已经快不行了……”
    丁少秋只觉这人说话的声音极熟,不由目光一注,只觉这人长发披头,脸色消瘦憔悴;但脸型看去又似曾相识,不禁望着他问道:“在下听你声音极熟,你是什么人?”
    那人道:“不错,在下也觉得小友有些面善,在下丁伯超,你呢?”
    「丁伯超」这三个字钻进丁少秋的耳中,身躯不禁一震,失声道:“你会是大伯父?我……是少秋。”在他印象中,大伯父是武威镖局的总镖头,生得紫面轩昂,气概非凡,如今这人除了声音有些像,脸型也只是依稀相似而已,六年没见大伯父了,他竟会被囚禁在这里,如此狼狈?
    丁伯超听说眼前的少年人,会是少秋,心头更是一阵激动,忙道:“你是少秋,你……你快出去,回去告诉大家,大伯父押的这趟镖,是个陷井,你爹也是死在他们手中。你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说着,低声将当年遭遇简略说了一遍。
    丁少秋道:“大伯父你呢?”
    丁伯超道:“我已经不行了……少秋……我就是因为死不瞑目……才挨到今天……你快走……”他脸上的红潮逐渐退去,回光返照的时期快过去了,手无力地下垂,仍在说道:“快走……”他的话几模糊不可闻,脸色死灰,大汗已敛,脸上的肌肉在轻微地痉挛扭曲,出气多而入气少。
    丁少秋泪下如雨,喃喃地说道:“大伯父,你安静地去吧。”丁伯超脸上的肌肉开始松弛,露出了一丝笑意,气息徐止,大眼睛缓缓合上了:“……报仇……”话未完,像睡着了一般,全身上震,随即寂然不动。
    丁少秋擦了把眼泪,抬头望去,发现通道并不太长,前面不远,就有一道门户,大概就是出口了。来到通道尽头,手中短剑已经迅快的朝前划出,左手随着推去,但听砰然一声,铁门应手而启,立时眼前一亮,前面已有灯光射入。同时陡听人惊咦出声,接着大声喝道:“什么人,还不站住?”门外人影闪动,两个手持雪亮朴刀的黑衣汉子一下拦住去路。
    丁少秋现在已非吴下阿蒙,只看到他推开铁门,根本没看他出手,居然一下就制住了两个黑衣大汉的穴道。铁门外地方不大,大概只有七八步路,迎面就是一道石阶。丁少秋一手持剑,走在前面,已经拾阶而上。石级共有二十来级,已经尽头,紧闭着一道厚重的木门。
    丁少秋站停下来,左推右推,就是无法把木门推开。于是举起短剑朝前划去。但这道木门,和先前的铁门不同,铁门中间有一条横闩,你只要把横闩削断,就可推得开,这道木门,却是暗门,外面用的并不是横闩,丁少秋短剑直落,伸手推去,木门依然纹丝不动。
    丁少秋忖道:“这道木门外面,可能为了掩饰地道入口,装了壁橱之类的东西,掩人耳目,要移开外面的壁橱,必须懂得启闭之法,不知启闭之法,只能破门而出了。”他左手忽然朝门上按去,这一按,看去毫不用力,实则早已运起「乾天真气」。
    用「乾天真气」破一道木门,那真是割鸡用了牛刀,但听呼的一声,厚重木门挟着一阵哗啦啦的巨响,突然间朝前平飞出去两丈来远,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声大震,把对面一堵墙壁,都震得倒塌下去。丁少秋没想到这一按,竟然会发出这么大的力道,一时之间,不禁大为惊楞。
    木门外面好像是一间卧室,本来还点着灯火,但这一阵突如其来的震撼,壁橱倒塌,和木门飞去,撞倒墙壁,巨大风声,早巳把桌上的油灯熄灭,同时也有人发出「惊啊」之声。丁少秋目光一动,就看到黑暗之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两个黑衣汉子,他毫不怠慢,身形一晃,就已到了两人身边,等两人发觉有人欺近,他左手连弹,已经点了他们穴道。
    就在此时,陡听有人大声喝道:“大家快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情?”这话是从隔壁房中传来,话声入耳,四条人影已在廓前出现。这四人和刚才被制住的二人,以及入口处两个,总共八个人,敢情是负责守护地室入口的武士了,丁少秋也在这时候抢了出去。
    这人喝了声:“什么人?”
    另一个喝道:“快截住他……”负责守护地室的武士,武功一定不会太差,但这两人喝声堪堪出口,丁少秋人影一晃,已从他们身边掠过,出手就制住了两人的穴道。
    丁少秋忖道:“不如先找爷爷去,然后再找他们算帐不迟。”他准备先到村里找人问清楚情况。
    丁家庄是在大行山的南麓,偏西,就是丁家村,约有二十几户人家,都是当年跟随丁老爷子在镖局任事的远房兄弟子侄。丁老爷子退出江湖,在家纳福,他们也就在附近定居下来,成了一个小小村落,年老的退休,子侄辈依然在武威镖局任事,这个村子,就叫做丁家村。
    丁少秋从后园越墙而出,循着山麓走了一里来遥,丁家村已在眼前。突听身后来路上,响起「嗤」的一声,一道红色火花,破空直上,接着又是「叭」、「叭」两声,爆出一连串的火星。丁少秋暗道:“那是天南庄发出来的讯号,他们可能已发现我脱困而出……”
    蓦地,从前面传来人声,丁少秋扭头看去,果见有二三十条人影,疾快的从村中奔了出来,于是身形一伏,闪入右首一片树林。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他堪堪隐蔽好身子,一阵轻快而杂沓的脚步声,也已奔进林前。这一行人,少说也有三十几个,身穿一式青灰劲装,手提扎着红绸的厚背朴刀,一个个身手矫捷,健步如飞,他们人数不少,但在奔行之际,却不闻一点人声,一看就知是一支久经训练的劲旅。
    不过转眼工夫,他们已从林前过去,丁少秋忍不住忖道:“这些人就住在村中,那么村里的人呢?”当下决定到村里去看看。这时差不多已是四更光景,天色昏暗如墨,丁家村中间是一条小街,两旁住家,都是砖造瓦屋平房,门户相对,门前各有一片小小院落。
    丁少秋对这里的每一户人家,都是十分熟悉,他一连看了三户人家,不但原来的住户,一个不见,每家两边厢房中,都发现有男人的衣物,显而易见,方才看到的那些青灰劲装汉子,就住在这里了。丁少秋攒攒眉头,暗道:“这里的人,会到那去了呢?难道是被强迫搬走了?”
    退出小院落,木门外负手站着一个身穿青布长衫,脸色黄中透青的中年汉子,冷冷一笑道:“我当是谁,胆敢夜闯咱们铁卫村,原来是个不长眼的小子,嘿嘿。”
    丁少秋抱了下拳道:“阁下如何称呼?这里原先的居民呢?”
    青衫中年汉子在大笑一声之后,冷傲的道:“兄弟荀吉,是管理这里铁卫村的。丁家村居民,经领取搬迁费之后,已经搬到他处去了。”
    丁少秋道:“他们搬到那里去了?”
    “哈哈,这话问得好生奇怪。”荀吉黄中透青的脸上,似笑非笑,嘿然道:“他们有了银子爱去那里就去那里,荀某管得着吗?”
    正在这时,突然从后面传来公孙轩的声音:“丁少侠不告而别,原来在这里……”
    丁少秋倏地转过身去,喝道:“公孙轩,你来得正好,我就是要找你问问清楚,你为什么要骗我?”原来那说话的正是天南庄总管公孙轩,和他并肩站立的是一个连鬟短髭的扁脸浓眉汉子,他正是天南庄铁卫总领队缪千里。
    公孙轩大笑道:“丁少秋,当时咱们对你来意未明,自然不得不把你稳住了,如今事实证明,你是混进天南庄来的了。”
    丁少秋剑眉剔动,喝道:“胡说,你们施放迷药,把我囚在地室之中,你们竟然囚禁的竟是我大伯父……”
    话声甫落,突听一个冷峭的妇人声音接口道:“丁少秋,你大伯父丁伯超是武威镖局的总镖头,是他失落了镖,我囚禁他,就是要他把失落的镖交出来……”
    丁少秋循着话声看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身穿竹布衣裙的中年妇人,她正是天南庄的姬夫人,丁少秋还依稀认得。另一个也是青布衣裙的中年妇人,就是向自己问话,手势、眼神十分诡异的妇人,则是辰州言凤姑。两人身后,还伺立了两个青衣小丫环。
    这几句话的工夫,小街东西两头,已被数十名穿青灰劲装,手持朴刀的汉子堵住了。这一情形,丁少秋显然已落入人家包围之中。丁少秋没待姬夫人说完,突然舌绽春雷,凛然喝道:“住口,当日盛世民前来投保,即是包藏祸心的一项阴谋,你们一面投保,一面又派出高手,在中途袭击,劫镖伤人,还把我大伯父劫持而来,由此可见投保劫镖,都是你天南庄一手制造出来的,你还敢诬蔑武威镖局?”
    这时候,只见和姬夫人站在一起的言凤姑迎着丁少秋走来,她一张尖瘦脸上流露着微笑,柔声叫道:“丁少秋。”
    丁少秋纵然不认识言凤姑,但今晚这青衣妇人曾问过自己的话,自然记得,目光投去,只觉她脸上笑意甚浓,却笑得十分诡异,尤其她一双眼睛中,闪着深邃而诡秘的神光。他心中一惊,运起「乾天真气」,冷然道:“你叫我有什么事?”
    言凤姑脸上笑意更浓,眼中闪烁的神光更深邃,更奇幻莫测,一直走到丁少秋身前八尺来远,才柔声道:“丁少秋,这里不关你的事,你可以走了。”她话声虽柔,却有着一种命令的口吻,会使你在潜意识中,好像非听她的不可。
    丁少秋看她在说话之时,忽而脸上流露诡笑,忽而眼中神光变幻不定,忽而又举手在自己面前晃动,似是有意吸引自己注意一般,心中暗暗忖道:“她这般举动,莫非又在暗中使迷药了?”一念及此,不觉目光一注,冷然喝道:“你又在使什么诡计了?”他目光这一注,神光暴射,精芒如电。
    言凤姑猛吃一惊,急忙收回凝视着他的目光,脚下也起紧疾退了两步,骇然道:“你练的是什么功夫?”据她所知,普天之下只有练离火门三阳神功的人,才不怕摄心巫术,她怎知丁少秋练的「乾天真气」,还要胜过离火门的三阳神功呢。
    施展摄心巫术,必须全神贯注,把对方的意志,渐渐引入歧路,才能接受施术的人的控制,但如果在施术之时,不能控制对方意志,遭到反击,就会伤害到施术的人,这和你以掌力劈击敌人之时,被敌人内力反震一样。丁少秋练的「乾天真气」,专破一切旁门阴功,只是他初学乍练,和对敌经验不足,才没有施以反击。
    丁少秋大笑道:“你黔驴技穷了吧?”
    言凤姑脸色倏沉,冷峭的道:“姓丁的小子,你少张狂,看老娘会收拾不了你?”话声出口,人已随着直欺而上,左手先扬,伸出食中二指朝丁少秋两眼之间轻轻晃动,右手突出,状若鸡爪,比闪电还快朝丁少秋左肋间三处要穴抓来。
    这一记,她左手使的依然是巫术手法,旨在引人注意,抓出的右手才是她真正的目的,乘机拿人。丁少秋早就注意着她,这时骤见她欺来,出手就抓,心中也不期有些紧张,他没有和人动手的经验,看人家出手,每一式都好像十分凌厉,匆忙之间,双肩一晃,就闪了开去。
    言凤姑在辰州言门中,可算得是前几名的高手。辰州言门,虽然只是江湖上一个小门派,但一向以正派自居。言凤姑三十九岁死了丈夫,就和排教一名柁主姘居,辰州言门既以正派自居,自是瞧不起旁门左道的排教,对言凤姑此举自然也深感不齿。言凤姑一怒之下,就投到早年手帕交姬夫人这里,成为姬夫人的心腹。
    这时眼看丁少秋从自己一记擒拿手下闪出,那还和他客气,双手疾发,宛如乱弹瑟琶,使的正是言门七十二瑟琶手,专取敌人七十二处穴道,突穴截脉,快速凌厉,使人目不暇接。丁少秋被她逼得着着后退,一连退了四五步之后,才转身亮掌,双手扬处,施展开「白鹤掌法」,一路和她对拆下去。
    直到十数招以后,方始发现人家攻势虽然快速凌厉,以自己所学,已足可应付,不必心存怯念,一念及此,但觉胆气为之一壮,举手投足,就不再有缚手缚脚之感,「白鹤掌法」中一掌一爪,也颇感灵活,立时把言凤姑的一轮攻势压了下去。
    言凤姑那会把一个白鹤门的门人放在眼里,但经过这一阵缠斗,发觉丁少秋在初交手之际,掌法拳路显然十分生疏,经过这十几招下来,比方才运用灵活多了,这小子竟然利用自已给他喂招。言凤姑这一怒之下口中冷嘿一声,左手突出,刹那之间,整支手掌红如朱砂,闪电般朝丁少秋当胸印去。
    辰州言门驰誉武林的「朱砂掌」,击中人身,外伤较轻,内伤较重,是一种纯以阳刚内劲伤人内腑的掌力。丁少秋从未听说过「朱砂掌」这类名称,乍见对方手掌一片朱红,朝自己当胸拍来,心头不由暗暗吃惊,不敢和她硬接,急忙吸气后退。言凤姑使出「朱砂掌」来,岂容你退避,右足很快跨上一步,左手原式不变,追击而上。丁少秋被逼得又后退了一步,这一步已经退到墙下。
    言凤姑冷冷一笑道:“姓丁的小子,看你还退到那里去?”随着话声,如影随形般逼了上来,一支朱红刺目的手掌,距离丁少秋前胸只不过四五尺光景了。
    丁少秋退无可退,闻言不觉气道:“在下接你一掌又何妨?”右手一抬,果然迎着言凤姑「朱砂掌」推出。这是他少年气盛,才会经不起人家一激,就要和人家硬碰,老江湖绝不会如此冲动。
    言凤姑还在暗暗冷笑:“好小子,你是不要命了。”双方掌势一推一拒,何等快速,但听「蓬」的一声,双掌乍接,言凤姑一个人就像稻草人一般,呼的一声,被凌空摔出去一丈多远,才藉着千斤坠身法,落到地上,依然站立不稳,双脚左右支撑,又后退了两步,方拿住桩,一张双颧突起的寡妇脸上,色白如纸,呼吸急促,气血翻腾,只差没有吐出血来。
    姬夫人见状大吃一惊,急忙问道:“言大姐,你怎么了?”
    言凤姑缓缓纳了口气,发觉并未受伤,这就说道:“还好,没什么。”丁少秋是被逼出手的,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不怕「朱砂掌」,还把言凤姑震飞出去,心头方是一怔,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有如此惊人的掌力。
    就在此时,丁少秋忽然听到左首一道门内,似有异声,正待转身喝问。耳中听到一声极轻的「嘘」声,接着有人把木门轻轻推开一条缝,飞射出一点白影,朝自己投来。丁少秋左手一抄,便已接到手中,只觉入手甚轻,似是一个纸团,急忙打了开来,那是一张小纸条,上面用眉笔写了一行潦草的小字:“待会你只要把我拿住,就可出去,切切为要。”下面并没有具名,但只要看这一行字的笔迹,就像出之于一个姑娘家的手笔。
    丁少秋心中暗道:“莫非这丢纸团给自己的,会是姬青萍不成?”思忖未完,墙头上紫影一闪,翩然飞落一条娇小人影.口中喝道:“好哇,丁少秋,原来你到天南庄是卧底来的,我还把你当作朋友,你却拿话骗人,你这小贼,看剑。”喝声中,一道银虹闪电般朝丁少秋刺来。这人声音娇脆,但说得又气又急,直像一股旋风。
    站在小街东首的姬夫人骤见女儿从墙头飞落,就挥剑朝丁少秋扑攻过去,心头不由大吃一惊,急忙叫道:“萍儿,快过来。”姬青萍只作没有听见,她出手一剑被丁少秋闪开,手中长剑连挥,依然急扑猛攻,朝丁少秋欺去。
    公孙轩眼看大小姐不但不听夫人叫唤,只是奋不顾身的挥剑朝丁少秋攻去,他心里明白,这位大小姐敢情对丁少秋动了真情,后来听说丁少秋是卧底来的,那么他中午和大小姐说的话,岂不全是谎言了?一个少女第一次对这个人动了情,但他说的全是谎言,心头自然会十分气恼,所谓由爱生恨,才要找丁少秋算帐,但她怎么会是丁少秋的对手?
    他这一想法,也未尝不对,心念转动之际,人已猛吸一口真气,双足急顿,一道人影凌空电射过去。和他差不多同时纵身扑起的还有副总领队荀吉,他也是怕大小姐有失,才赶过去的,两条人影一先一后,宛如浮矢掠空,朝丁少秋、姬青萍两人激射过去。
    再说姬青萍第一剑刺出,丁少秋闪动身形,避了开去。她长剑连挥,跟着欺身而上,一面低声道:“丁大哥,你在第三招上,务必把我拿住,我娘才会投鼠忌器,让你们离去,不然只要他们发动攻势,你们就无法脱身了。”
    丁少秋旋身避开剑势,一面道:“这样不太好吧?”
    姬青萍嗔道:“你这人,这是什么时候,还婆婆妈妈的……”身形一侧,一只左腕悄悄朝丁少秋递了过来,低声焦急的道:“我娘来了,你还不快抓住我,叫他们退回去?再迟就来不及了。”
    丁少秋眼看姬夫人果然也已纵身飞扑而来,情势对自己两人十分不利,只得伸手轻轻扣住姬青萍玉腕,低声道:“谢谢你。”
    姬青萍上身靠近过去,压低声音道:“你快大笑一声,要他们住手。”
    丁少秋抓着姬青萍玉腕,脸上微微发赧,依着她的话,发出一声大笑,喝道:“公孙总管、姓荀的,你们可以住手了。”
    姬青萍在他说话的时候,故意尖叫一声,叱道:“快放开我。”一面又低声道:“你要假装点我穴道。”
    丁少秋道:“姑娘稍安毋躁。”右手在她肩头装样的拂了一下。
    姬夫人泻落当场,她女儿已被丁少秋扣着脉腕,她铁青着脸喝道:“丁少秋,你还不放开我女儿?”
    丁少秋道:“在下不会伤害令媛的,你们先退到三丈以外去。”
    姬夫人冷峭的哼了一声道:“你敢伤了我女儿一根头发,我就要你们横尸当场。”
    丁少秋闻言大笑一声道:“姬夫人,令媛落到咱们手中,我劝你还是先退到三丈外去,免得双方各走极端。”
    姬夫人眼看女儿被丁少秋点了穴道,冷冷的道:“你要待怎的?”
    丁伯超道:“这个等三位退出去了再说不迟。”
    姬夫人只此一女,自是投鼠忌器,转身冷声道:“公孙总管,咱们就退到三丈外去。”说完,当先往后退去,公孙轩、荀吉也跟着退到三丈以外。
    姬青萍侧过身,悄声道:“现在你要副总领队荀吉把这条小街西首的铁卫武士撤开去。”
    丁少秋依着大声道:“姓荀的,你把西首的铁卫武士撤开去。”荀吉自然不敢作主,拿眼朝总管看去。
    公孙轩朗声道:“丁少侠要荀副总领队撒开围着西首的铁卫武士,自然要从西首离去了,撤开铁卫武士,自无问题,但少侠什么时候放开大小姐呢?”
    姬青萍忙以极低声音说道:“快说,你们人多势众。很难使我相信,所以只好请姬姑娘送咱们一程,到了田心,我自会放她。”
    丁少秋依照她的话说道:“你们用迷香把我迷倒,囚禁地室,因此我对你们已不敢相信,只好请姬姑娘送咱们一程,到了田心,我自会放她。”
    公孙轩道:“丁少侠不肯见信,也是人之常情,但咱们又如何信得过丁少侠呢?”
    丁少秋道:“姬姑娘在我手里,你们就是信不过我,也只好相信一次了,不过在下可以保证,绝不会伤到姬姑娘一根头发。”
    姬夫人总因女儿落在人家手里,无法可施,冷冷的道:“荀副领队,要西首的武士撤开,让他们去。”荀吉连忙应了声是,右手从袖中取出一面红色三角小旗,凌空展了两展。围堵在小街西首的铁卫武士,一共有四个队,早就列队以待,此时看到荀吉的旗号,立即由四座森森刀阵,变成四支队伍,迅疾后退,只要看他们阵形变化迅速,动作划一,显见平日训练有素了。
    公孙轩等铁卫武士退下,就招招右手,大声道:“丁少侠,你们可以请了,但希望你言而有信,到了田心,就释放大小姐回来。”
    丁少秋道:“姬姑娘委屈你了,我们走吧。”他依然握着姬青萍的玉腕,和她平肩向小街西首行去。
    出了丁家庄,没有多远,就是一条大路了,丁少秋要待放手,姬青萍低声道:“你还是扣着我手腕走的好,这一带经常有公孙总管的手下隐身监视路上动静,若是被他们看见了,就会去告诉娘,我岂不变成吃里扒外了?”
    丁少秋道:“那我只好扣着不放了。”
    姬青萍幽幽的道:“你只管扣着走好了,我不会怪你的。”
    丁少秋感激的道:“你救下我,这份盛情,我不知怎样谢谢你才好。”
    姬青萍偏头过来望着他,笑了笑道:“你是我大哥,我是你小妹,还要说谢吗?”姬青萍等于是和丁大哥送别,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并肩同行,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甜意,最好这样一直走下去,从丁家村到田心,不过三里来远,在她来说,当真嫌它太近了。
    田心终于到了,丁少伙只好放开姬青萍的手,低低的道:“妹子,谢谢你。”
    姬青萍一双秋波盯着丁少秋脸上,也低低的道:“丁大哥,你多保重。”话未说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隐隐起了一层雾水。
    丁少秋低声道:“他们有人跟下来了,妹子谢谢你,你回去吧。”
    姬青萍回头看去,来路上果然有一条人影,远远跟了下来,那是总管公孙轩,于是催道:“丁大哥你快些走吧。”丁少秋点点头,看了姬青萍一眼,才朝大路上奔去。
   
    第七章风雷宝笈
    丁少秋想了想,觉得这儿既然离雷岭不远,不如就先上武德堂去。武德堂,就是武功门的掌门总堂所在,巍峨房舍,矗立在雷岭南麓,前面一片广大的草坪,围以古木,形势极为壮观。这是武功门发祥之地,建派迄今,已有三百年历史。
    丁少秋赶到雷岭脚下,走完一条半里来长松柏夹道的山径,踏上绿草如茵的广场,才走了几步,就发现情形有些不对。那是因为广场上三三两两在走动的人,都是身穿青灰道装的年轻道人。武德堂是武功门的总堂,武功门是俗家人,不是道家,白鹤门才是道家,如今武德堂的广场上,来往的尽是年轻道人,岂不显得有些反常。
    就在两人穿行广场之际,已有两个年纪稍长的道人迎面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打着稽首问道:“这位小施主光临寒山,不知有何贵干?”
    丁少秋打量着这两个道人,抱抱拳,问道:“二位道兄是那一门派的人?”
    左边一个道:“贫道是岳麓观门下道善。”
    丁少秋道:“但这里是雷岭武德堂……”
    “没错。”左首道人点着头道:“只是早就改为岳麓观分院了。”
    “你说什么?”丁少秋几乎不敢相信本门根本重地,会变成岳麓的分院,接着问道:“这里会是岳麓观的分院?那么武功门呢?”
    右首道人冷冷的道:“武威镖局的大镖头丁伯超押镖失踪,武威镖局是武功门的,百万两巨款自然该由武功门偿还,这片山就抵给了天南庄,事情就是这样。”
    丁少秋道:“这么说岳麓观是属于天南庄的了?”
    “那倒不是。”左首道人冷冷道:“这片山乃是姬夫人捐赠给敝观的。”
    丁少秋心头怒火如焚,但是又不能表露出来,于是抱拳道:“多谢二位相告,告辞。”
    离开雷岭武德堂,丁少秋心中暗自思忖。武德堂,屋宇依旧,如今已被改为岳麓观分院,丁家庄则被改成了天南庄。看来盛世民是听命于他妹子姬夫人的,姬夫人要盛世民派人持了珠宝前去武威镖局投保,再派人中途劫镖,到底图谋什么呢?她和武功门无怨无仇,为的是武功门武德堂的一片房舍,和丁家庄的一片房舍?如果仅是为了两处房舍,姬夫人何用如此大张旗鼓?不,其中一定别有用心。
    丁少秋走了十来里光景,这里有一处小镇甸,在一家小面馆里吃了两碗面,付帐出门,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下来。不多一会,来至一处茂密的松林前面,丁少秋朝林中走去,找到一棵大松树底下,停了下来。他坐在松树底下,将自己这几天遇到的事情连贯起来思索:姬夫人和武功门往日无仇,近日无怨,她以托镖为名,中途劫镖,目的究竟何在?如果说她的目的,是为了并吞咱们武功门的武德堂和丁家庄,但这两处地方,只是两片山坡而已,并无什么用处,她要千方百计加以霸占,又有什么用意?
    但是其中必有一处,是他们要得到的地方,因为大行山丁家庄和武德堂相距不远,他们要的虽然只有一处,但另一处不在他们手里,就未免碍手碍脚,所以要把两处都拿下来。要霸占这两处地方,最好的办法就是找武威镖局托镖,武功门赔不起百万镖银,他们就顺理成章的可以接管这两处产业了。
    正在他思索的时候,远出传来衣袂声,于是迅速拔身而起,隐蔽好身形,侧耳细听,来人已经到松林前面了,好像有十来个人。松林外又有灯光透射进来,人影幢幢之间,好像还有一顶软轿,在树林下停了下来。外面明亮,林内黑暗,从暗处往明处看,居高临下,就更清楚了。
    一顶黑色软轿,四名青衣少女手中挑着四盏粉红纱灯,另外是四名一身黑衣劲装汉子,和两个抬轿的大汉,正好十个人。丁少秋心中暗暗忖道:“这些人好像不是姬夫人的手下,不知是什么路数?”软轿停下之后,四名青衣少女即在软轿两旁分左右站停。
    四名黑衣劲装汉子不待吩咐,举步分头朝松林中走入。这一情形,不用说也可知道他们是入林搜索,有没有人隐身林内了。差幸丁少秋早就隐身树上,树枝茂密,纹风不动,不易被人发现,如果在他们入林之前才躲到树上去,枝叶就会晃动,那就瞒不过他们了。
    这四人穿行松林,身法极快,只要看他们行动,就可知道都有一身极高的武功。不过一会工夫,偌大一片松林,已被他们搜索迨遍,人影闪动之际,已经回出林去。现在他们也像皂隶一般,在软轿前面站定下来。丁少秋看得奇怪,不知他们把软轿停在这里要做什么?看他们这般站着,当然不会是打算在这里过夜的了。
    这样过了约莫盏茶光景,丁少秋听到又有人来了,这回此人来得极快,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适时响起:“属下见过副座。”声音入耳,丁少秋才看到软轿前面已经多了一个青衣人。
    丁少秋听他称轿中人「副座」,心中觉得奇怪,忖道:“不知这轿中人是什么组合的副座?”
    软轿中适时响起一个娇柔的女子声音说道:“总管查得如何了?”
    丁少秋心中暗道:“原来青衣人是她们总管。”
    青衣人道:“盛世民名义上虽是天南庄的庄主,实际上只是挂名的庄主,他妹子盛锦花才是天南庄的真正主人。”
    软轿中女子声音唔了一声道:“这点,咱们早就知道了。”
    青衣人又道:“但雷岭却由常清风主持。”
    软轿中人问道:“盛锦花谋夺武功门的雷岭,必然已经得到了那张东西,总管是否查清楚,他们有没有找到地方?”
    “目前好像还没有……”青衣人抬头道:“据属下三天来暗中观察,盛锦花带着盛世民、常清风两人已经找遍整座雷岭,依然一无所获,但属下却发现一件事……”
    软轿中人问道:“总管发现了什么呢?”
    青衣人道:“属下最近才发现盛锦花后面,另有靠山。”
    软轿中人轻哦道:“那会是谁?”
    青衣人道:“属下还没查到,因为有人向盛锦花传达命令,属下发现之后,那人迅即逸去,属下没有追上……”
    软轿中人道:“这人能够在总管眼皮下逃逸,想来轻功一定高人一等了,不知总管要不要人手支援?”
    青衣人道:“目前仅是暗中监视,人手不宜太多,属下自问还能胜任。”
    “那就好。”软轿中人道:“我还要赶回去覆命呢。”
    青友人道:“属下告退。身形闪动,迅快的退去。两名抬轿汉子不待吩咐,抬起软轿,四名黑衣汉子立即走在轿前,四名手提纱灯的青衣女子护轿而行,飞快的奔驰而行。
    丁少秋心中暗道:“他们说的会是什么东西呢?盛锦花谋夺武德堂,竟然是为了这件东西……”
    就在此时,只听唰唰两声,两条人影疾如飞隼,一下从左侧林中掠出,落到林前。借着星月之光,可辨认来的是一男一女,男的星冠羽衣,面貌白皙,黑须飘胸,肩背长剑,看去很有仙风道骨之概。女的身穿云裳,秀发如云,披在肩后,生得脸如芙蓉,眉目如画,手执一支白玉拂尘,一路行来,宛如凌波仙子,好不妖娆多姿。
    这两人如果站在晴峰烟岚之间,身边再加上一两只白鹤,当真会把他们看成神仙眷属。但他们却是武林中出了名的桃花双妖——东海桃花岛飞云羽士秦飞云、凌波仙子凌巧巧。丁少秋虽没见过,但两人的形状总听人说过,不禁暗暗攒了下眉,心想:“这两人大概也是听到传言,觊觎宝笈来的了。”
    只听一个又妖又柔的声音问道:“你说盛世民兄妹有一个硬扎的后台,那又会是谁呢?”这说话的当然是凌波仙子凌巧巧了。
    接着只听飞云羽士秦飞云发出一声清朗的敞笑,反问道:“盛世民的妹子夫家姓什么?”
    凌巧巧眨着一双秋水般的眼睛,问道:“不是姓姬吗?”
    飞云羽士又是一声敞笑道:“那不就结了吗?”
    凌巧巧一怔道:“她丈夫不是早就死了吗?”
    飞云羽士笑道:“她丈夫有个姑妈没有死。”
    凌巧巧又是一怔,说道:“难道会是……”
    飞云羽士点头道:“一点不错。”
    凌巧巧惊疑的道:“这么说,咱们……”
    飞云羽士笑道:“昆仑宝笈本是玄门之物,有缘者得之,盛锦花有个夫家的姑妈,天下人就该拱手让她了吗?”
    只听一个苍劲洪亮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哈哈,道兄要拱手让谁?”这句话差不多还在数十丈之外,但话声入耳,一道人影宛如飘浮在地面上,迅即到了面前。
    这人高大身躯,浓眉红脸,胸飘苍髯,身穿一袭长仅及膝的黄衫,手拄一支龙头杖,双目炯炯如电,一掠两人,大笑道:“凌波仙子也来了,真是难得的很,莫非二位也是闻风而来?”这人额头正中突起了一个肉疱,就算不认识他,也总听过独角龙王敖天佑的大名,江湖上出名难惹的怪杰。
    丁少秋心中暗道:“看来宝笈在雷岭的消息,已经在江湖上传开了,不然这些成名多年的人物,不会不约而同的都赶到武功山来。”
    凌波仙子凌巧巧秋波一抬,嫣然笑道:“你敖老哥不也是闻风赶来的吗?”
    “哈哈,仙子人比花娇,冰雪聪明,一猜就着。”独角龙王大笑道:“兄弟听说昆仑宝笈就在雷岭之中,所以也来凑个热闹,瞧瞧究竟,不想却在这里和二位仙驾相莅,幸何如之?”他居然毫不掩饰,直截了当的承认下来,这教桃花双妖一时颇难置词。
    敖天佑目光一抬,微笑道:“树上还有衣位朋友,也可以请下来了。”
    丁少秋但觉他目光直向自己投来,显然已发现自己隐身之处,那就干脆出去了,于是纵身飞下。丁少秋直等身形落地,才朝三人拱拱手道:“三位武林前辈在此,在下本来不敢现身打扰,但前辈说出来了,在下又不能不遵命下来,还希望三位前辈见谅。”
    独角龙王炯炯双目望着丁少秋问道:“少侠是那一门派?”
    丁少秋抱拳道:“在下是武功门下。”
    凌波仙子轻笑一声道:“武功门下,也来觊觎宝笈?”她笑得虽然妩媚,但口气却含有轻视之意。
    丁少秋冷声道:“在下并无觊觎宝笈之心。”
    凌波仙子抬眼问道:“那你们是做什么来的?”
    丁少秋道:“在下只是经过此地而已。”
    凌波仙子嗤的笑道:“经过这里,会躲在树上?”
    飞云羽士沉哼道:“凌波仙子问你的话,你还不老老实实的说?”
    丁少秋道:“在下已经说了,在下只是经过此地而已。”
    飞云羽士仰天朗笑一声道:“你以为本真人会相信你的话吗?”
    丁少秋道:“你们既然不相信,我也没有话说。”转身要走。
    飞云羽士微哂道:“本真人没点头,你就想走吗?”
    丁少秋道:“我要走,你也管得着?”
    飞云羽士大笑道:“连你的小命都捏在本真人手掌心里,你相不相信?”
    丁少秋哼道:“我不相信。”
    飞云羽士一张本来温文如玉的脸上,陡露杀机,沉笑道:“本真人看你不要命了。”一只右手缓缓提了起来。
    丁少秋突然跨上一步,气愤的道:“看你还蛮像是个有道之士,怎么如此蛮不讲理?开口就是不要命,大概在你心目中,从不把人命算一回事,难道你从师学艺,你师父没告诫过你,练武学艺是为了什么?”他这一气愤,俊目放光,说得理直气壮,有凛然不可犯的气概。
    一时之间,倒把飞云羽士看得不禁一怔。他从师学艺,至今算来已是五十年以前的事了,从没有人敢这样责问过自己,如今竟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伙子责问他从师学艺,是为了什么?这口吻岂不是在教训他了?飞云羽士心头怒极,沉喝一声:“小子找死。”抬起的右手,突然朝前拍了出去。
    丁少秋在飞云羽士未出手之前,已经看出他面露杀机,飞云羽士右手缓缓抬起,他已暗作准备,在说话之时,左手早就竖掌斜立胸前。这时飞云羽士右手朝前拍来,丁少秋那敢怠慢,竖立的左掌五指上翘,忽然朝左外扬起。
    他左手这一外扬,飞云羽士登时感到不对,因为自己拍出去的一道劲直掌风,陡然间因对方的左手外扬,随着向右外泄出。他这一掌虽然只用了八成力道,但江湖上已很少有人能接得下来,对付一个毛头小伙子,应该绰绰有余,却没想到居然会被对方掌势引了出去,而且去势极快,一时要待收回,已是不及,心头方自一楞?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丁少秋左手外扬,紧接着而来的就是右手朝前直劈。
    这是老道长教他的一记掌法——「鹤舞空庭」。也就是说你(飞云羽士)直劈过来的一掌,我(丁少秋)用左手向左引出,接着我也以右手向你直劈过来。说来就是这么简单,但飞云羽士右掌一下被人引出,心中感到万分惊异之际,丁少秋直劈的一掌已经到了他身前。
    这对飞云羽士来说,真是数十年来从未有过的事,他经验何等老到,一见丁少秋右手居然朝自己直劈过来,左手衣袖立即朝前挥出,口中喝道:“去罢。”
    他这一记衣袖纵然临时挥起,但在心头惊怒之际,出手自然不会轻到那里去,以他数十年修为,这一拂,至少也会把丁少秋震飞出一两丈外,就算不被当场震毙,也会被震成重伤,踣地不起,所以他这声「去罢」,可以说是有十成把握。
    那知衣袖堪堪拂出,飞云羽士又感到不对了。因为对方这一记掌势居然十分沉重,自己已用了八成功力的一记衣袖,竟然无法把对方震出。「蓬」,丁少秋一掌劈在他挥出的衣袖上,发出一声蓬然大震,丁少秋上身好似被人推了一把,脚下浮动,身不由已的往后退出了一大步。
    飞云羽士在这声大震中,同样感到对方掌力奇重,震得他手臂微微酸麻,虽然没被震退,也看得他心头大为凛骇,暗自忖道:“这小子使的会是什么掌法,竟能接下自己八成力道的一拂。”
    丁少秋小小年纪,一招之间,居然和飞云羽士平分秋色,这可把站在一旁的独角龙王敖天佑和凌波仙子凌巧巧两人看得大为惊异。试想飞云羽士已是当今几个名震寰宇的一流高手,一身功力何等精湛,但对方却仅是武功门的一个后生小辈。
    看他年纪不会超过二十,就是打从娘胎里就练功,也不过区区二十来年,还不到飞云羽士的一半。尤其他出手的一记手法,只是左手外扬,右掌直劈,招式简单,毫无玄奥之处,居然能把飞云羽士的掌势引出,还接下飞云羽士一记衣袖,仅仅被逼退了一步,岂非奇迹?
    飞云羽士当然不肯甘休,脸色铁青,厉笑一声道:“好小子,普天之下能接下本真人一掌的,已经不多,你小小年纪能接下本真人一掌一袖,也足可自豪了,你还敢再接本真人一掌吗?”
    独角龙王忽然洪笑一声道:“秦道兄,算了,这位小兄弟年未弱冠,和道兄少说也差了五十年,江湖上难得出了这么一个练武的奇才,道兄盛名满天下,又何必和一个后生小辈认真?”
    他见多识广,虽然看不出丁少秋这一招有何玄奥之处,但越是平凡的招式,能接下飞云羽士一掌一袖,就越显得不平凡,足见此子必有来历,趁此机会,能给他们叔侄解围,对自己来说,未必不是好事,这正是他老谋深算之处。
    凌波仙子也娇笑一声,接口道:“敖道兄说得不错,飞云,别和孩子一般见识了,咱们还有事去哩。”一面含笑朝丁少秋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丁少秋脸上一红,抱抱拳道:“小可丁少秋。”
    凌波仙子又道:“是武功门下?”
    丁少秋道:“小可白鹤门下。”
    飞云羽士经两人一拦,倒也不好发作,大笑一声道:“好,好,白鹤观松阳子调教得一个好徒弟。”
    独角龙王朝丁少秋抬抬手道:“你走吧。”丁少秋朝独角龙王、凌波仙子一抱拳,转身离开了。
    丁少秋展开轻功,一路奔行,四更不到,就已赶到玉皇殿。四更到五更,是黑夜里最黑的时光,山林间一片黝黑,玉皇殿宏伟的建筑,矗立在黑夜之中,几乎看不到一点规模。正在犹豫要不要现在去叫门,丁少秋突然发现玉皇殿左侧的边门,有人出来了。而且这人东张西望,举动鬼鬼祟祟的。
    丁少秋凝目看去,只见那人三脚两步从玉皇殿侧门奔出,双目不住的左右顾盼,走到大门前面的平台中间,一只高大石香炉前,又朝左右迅速一瞥,伸手把一件东西放入香炉之中,就急匆匆的退入侧门。丁少秋忖道:“这时快四更了,天色最黑的时候,不易被人看到,此人把东西放入香炉之中,可能是传递什么信号,如果守在这里,不需多少时间,一定有人会来取的了。这人难道是武功门的内奸?”丁少秋不由心中一惊。
    丁少秋纵身跃上树柯,隐蔽好身形,过没多久,果见一条人影施施然走来,从树下经过,一直朝玉皇殿走去。此人一身黑衣,面目黧黑,因在黑夜里,根本看不清他的面貌。路也走得不快,但可以从他沉稳的脚步,看得出他身手似乎不弱。
    现在他已经走近石香炉前面,躬身拜了下去,这一情形,就是有人看到了,也只当他是来虔诚拜神的了,但他却在躬下身去的时候,头向左右一偏,迅快打量着两边确实没有人,才一下直起身来,伸手朝香炉中掏去,然后极快的塞入怀中,举步朝西首一条小径扬长而去。
    丁少秋隐身之处,是在玉皇殿的东首,以丁少秋想来,此人既然从东首来,取了东西,一定仍然会从原路回来,自己只要等他走近树下再现身不迟,那知黑衣人却狡猾如狐,不但不从原路回来,方才走得施施然,并不快速,这回走上西首小径,突然撤腿飞奔,身法极快。
    丁少秋暗暗骂了声:“好个狡猾的东西。”一下飘身落地,纵身朝西首小径掠去。吸气腾身,一连几个起落,就已追上黑衣人身后,再足尖一点,凌空越过那人头顶,一下落到他面前数尺光景。黑衣人只觉头顶疾风飒然,一道人影已在面前泻落,心头猛吃一惊,连念头也没转,迅快的身向后转,正待拔脚飞奔。
    丁少秋就站在他身后丈许来远,含笑道:“朋友不用逃了。”
    “在下为什么要逃?”黑衣人眼看自己已被人家前后堵住,脚下一停,理直气壮的道:“你是什么人?拦住在下去路,意欲何为?”
    丁少秋含笑道:“也没什么,只是刚才有人从玉皇殿偷出一件东西,藏在石香炉里,朋友把它捡来了,你只要交出东西,就可以走你的路了。”
    黑衣人听得脸色一变,没待丁少秋说完,一声不作,右手抬处,精光乍现,手中已多了一柄短剑,迅疾无俦朝丁少秋胸前划到。丁少秋也不慢,他出手比黑衣人稍慢,但后发先到,一下就点了黑衣人「肩胶穴」,丁少秋伸手从他怀中取出一个寸许长,拇指粗的一节竹筒,往手掌上一倒,立即倒出一个小纸卷来。丁少秋打开纸卷,口中念道:“少林仲子和、六合李瘦石、及丐帮南昌分舵白仰高均于今晚赶来玉皇殿。”下面却没有具名的人。
    丁少秋一手夹起黑衣人,飞身纵掠而起,登上小山顶,丁少秋抬手拍开黑衣人背后穴道,却点了他双臂的穴道,才道:“朋友落在我手上,只要好好回答,自会放你回去。”黑衣人望了丁少秋一眼,一声不作的闭上了眼睛。
    丁少秋道:“朋友这样不合作,莫怪丁某对你不客气。”黑衣人依然没有作声。
    丁少秋道:“我再问你一遍,是什么人派你来的?”黑衣人还是没有说话。
    丁少秋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丁某不敢对你用刑。”右手抬处,食中二指朝黑衣人喉下「云门穴」上点落。这一指出手不轻,黑衣人身躯一震,突然猛咳不止,随着嘴角缓缓流出血来。那是黑血,比墨还黑的血。丁少秋急忙举手推开他「云门穴」,黑衣人身躯一歪,应手倒地。
    丁少秋蹲下身去,用手指探了下鼻息,怒声道:“这厮竟然服毒死了。”江湖上某些黑道帮派,为了怕有人被擒,泄漏机密,凡派出去办事的人,口中都预先隐藏着一颗毒药,一旦被擒,只要咬破药丸,就会立即毒发身死。
    丁少秋心中懊悔,伸出手去,迅快的向黑衣人身上搜索了一遍,身上居然什么也没有。可见这帮人心思慎密,防范极为周到。蓦地,尸体上冒着袅袅黄烟呢,啊,一颗脑袋已经不见了。丁少秋迅快退后几步,站到上风头,不到片刻,尸体居然完全化去,丁少秋暗暗心惊不已。
    东方已现微明,玉皇殿大门前面,已经有人扫地了。丁少秋举步走下小山,朝玉皇殿大门行去。正在大门口扫地的两名灰袍道人看到他朝大门行去,其中一个口中「喂」了一声道:“这位小哥一清早就进观去,不知要找谁?”
    丁少秋脚下一缓,抱抱拳道:“二位道兄请了,在下丁少秋,是找丁老爷子来的,是丁老爷子的孙子。”
    那说话的道人连忙稽首道:“原来是丁公子,请恕小道眼拙。”蓦地又迟疑道:“丁老爷子两年前已经过世了,公子难道不知道吗?”
    “什么?我爷爷过世了?”丁少秋突闻噩耗,不禁惊呆了。
    那说话的道人忙道:“公子莫急,见着邵掌门人就知道了,邵掌门人住在第二进东首的偏院之中。”
    丁少秋拱手说了声:“多谢。”疾步往观中行去。到得第二进,就朝右首一道腰门走出。这座偏院,一排五间,还有一个小院落,极为清静,敢情是玉皇殿平日接待贵宾的精舍了。此刻院中正有一个白髯老者双目微阖,双足微蹲,面对东方吸气行功,这人正是武功掌门人邵南山。
    “少秋……”这一瞬间,他悲喜交集,一张老脸由喜而悲,双目之中,不禁包了两眶泪水,一把搂住丁少秋,颤声道:“你们一清早就到,是不是赶了一夜的路?快到里面去。”他们刚跨进中间一间宽敞的厅堂,只见武功门三师弟况南强也闻声走出。
    丁少秋急忙走上几步,跪拜道:“徒孙给师伯祖、师叔祖叩头请安。”
    邵南山道:“少秋,快起来再说。”丁少秋依言站起。
    况南强一把拉着丁少秋站起,含笑道:“少秋,六年不见你已经长大了,若是在路上遇到,只怕认不出来了。”
    丁少秋急忙道:“师伯祖,我爷爷他……”
    邵南山含泪道:“二师兄是因为禁不起多方面的打击,一病不起。”
    丁少秋恨得咬牙切齿道:“天南山庄,我一定会让你们血债血偿的。”
    邵南山奇道:“少秋,你说什么?”
    丁少秋道:“师伯祖,大伯和我爹都是死在他们的手中……”当下将从老道长要自己下山说起,自己赶回丁家庄,总管公孙轩如何把自己留住,暗施迷香,囚禁地室,一直说到自己如何破门而出,发现隔壁门上锁了铁锁,当下削断铁锁,推门而入,才知囚禁的竟是大伯父。
    邵南山矍然道:“如此说来,投镖劫镖,都是天南庄的阴谋了?他们所图谋的究竟是什么呢?”
    丁少秋道:“师伯祖是否曾听江湖传说,昆仑派风雷宝笈的事吗?盛锦花觊觎宝笈,认为宝笈就藏在雷岭山中,所以她要把咱们武德堂掠夺过去……”
    邵南山没等他说完,突然怒极而笑道:“荒唐已极。”
    丁少秋续道:“天南庄此一举动,如今已引起江湖上极大的震撼,连多年不出的人物也都纷纷赶上武功山来了。
    邵南山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些人都是徒孙亲眼目睹的。”丁少秋接着又把自己从大行山天南庄一直说到雷岭武德堂的几番激战,以及昨晚遇上一顶黑色软轿,以及桃花二妖、独角龙王等人,详细说了一遍。
    邵南山看了丁少秋一眼,心中又喜又惊,攒攒眉道:“少秋,你小小年纪,怎好和飞云羽士动手,他号称桃花双妖,确实厉害,昨晚要是没有独角龙王替你排解,你武功再高,终究年纪还小,功力上就不如人家太多了,行走江湖,千万不可如此逞强。”丁少秋红着脸,垂头应了声「是」。
    邵南山接着道:“风雷宝笈只是符录敕勒之术,并非武功秘笈。”
    况南强道:“掌门人怎么知道的呢?”
    邵南山嘿然道:“此笈确在咱们武德堂后进一棵老桂树下出土,外有石函,经先师打开,内有上下两册,均是道家敕勒之术,乃亲自送上白鹤观,交与元初道长,这是五十年前的事,那时师弟尚未入门,自然不知道了。”
    况南强望着掌门人道:“大师兄,你看此事该怎么办?”
    邵南山沉吟道:“江湖上为了争夺武功秘笈,而掀起血雨腥风,这一类的事,已是屡见不鲜,天南庄觊觎宝笈,遂有投镖劫镖,进而藉机侵占武德堂和丁家庄两处,咱们自该索回本门基业,但如今江湖谣传,宝笈尚未出土,致有这许多人闻风赶来武功,这就不能等闲视之……”
    况南强道:“大师兄认为这又是一个阴谋吗?”
    “愚兄正是此意。”邵南山道:“争夺宝笈,免不了会掀起一场争战,又不知要有多少人溅血荒山,如果有别具心机的人,正好坐收渔人之利,因此愚兄认为要消敉这场是非,是咱们应该做的事。”
    况南强道:“大师兄的意思,是……”
    邵南山道:“目前少林仲老哥、六合李老哥,和丐帮白分舵主都在这里,咱们再邀请松阳道兄前来,然后由咱们联名出面,解说风雷宝笈只是道家敕勒之术,与武功无关,他们如果不信,有宝笈为证,总可解释群疑,争夺宝笈之事,自可消敉于无形了。”
    况南强道:“仲老哥他们昨晚突然连袂赶来玉皇殿,虽未说明来意,只怕和宝笈在雷岭的谣言,不无关连。”
    邵南山笑道:“那也没有关系,谣言止于智者,等愚兄把此中情形和他们说出来了,他们自然全力协助,共同为消解这场无谓的纷争而努力。”
    况南强点头道:“大师兄说得是。”
    邵南山站起身道:“仲老哥他们大概也起来了,三师弟,你随愚兄来,咱们这就找他们去。”一面朝丁少秋道:“少秋,你就好好休息吧。”说着,率同况南强走出厅堂,朝走廊行去。
    丁少秋问道:“师伯祖,我大伯母呢?”
    邵南山一双炯炯目光,忽然间有茫然之色,徐徐说道:“你大伯母在二师兄过世之后,居然偷偷带着小凤去找你大伯父……”
    丁少秋毅然道:“我一定要把大伯母找回来。”
    况南强道:“少秋,你也不用心急,本来我们还摸不着头脑,现在经你这一说,可见事情全出在江湖传言风雷宝笈藏在雷岭所引起,由此推断,他们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找人之事,咱们要谋定而动,慢慢的来,说不定掌门人联合松阳道长、仲老哥等人,揭穿此一阴谋,证实此一宝笈并非武功秘笈,你大伯母也会平安回来了。”
    邵南山和仲子和、李瘦石、白仰高三人商讨的结果,仲子和认为昆仑「风雷宝笈」落在武功雷岭,业已传遍了江湖,要使大家明了真象,非有一个公开的场合,向大家说明原委,始能取信,那么只有联合江南武林同道,召开一次大会,同时也可以把天南庄投镖劫镖的事实在会上公开,向天南庄讨回公道。
    他这番话,立即获得李瘦石、白仰高的赞同,事情就这样决定:名称:江南武林同道联谊大会。时间:五月五日端阳佳节。地点:玉皇殿。发起人:由少林南派掌门人仲子和、六合掌门人李瘦石、黄山世家万天声、白鹤掌门人松阳子、武功掌门人邵南山、丐帮白仰高、八卦门谢传忠七人具名。
    大会由况南强和玉皇殿住持松风二人负责筹备事宜。第一件工作,就是把召开此次大会的前因后果,密函白鹤观主松阳道长、黄山世家万天声、八方镖局谢传忠等人徵求意见,迅即获得松阳子等三人的同意与支持。筹备工作就这样积极展开。
    玉皇殿住持松风道人(白鹤门松阳子的师弟)负责的是配合工作,把玉皇殿宇,划分为几个区域,何处是贵宾招待所,何处是一般来宾的休息之处,都派了专人负责接待。况南强呢?他的工作是在暗中进行,挑选武功门身手较高的门人弟子,担任迎宾执事,以及各处明岗暗卡的警戒事宜。松阳道长也选派了八十名白鹤观的弟子前来玉皇殿,听候况南强指挥。
   
    第八章江湖诡谲
    江湖上传说「风雷宝笈」,已有数年之久,但传说仅是传说,大家都没头没脑,只知有这回事,而不知宝笈的下落,到了近来,忽然传出宝笈藏在武功山的雷岭。雷岭本是武功门的发祥之地,如今已拱手让人,抵给了天南庄,于是天南庄已为江湖众目所瞩。
    如今江湖上又传出武功门邀集白鹤、六合、丐帮、黄山世家发起「江南武林大会」,地点也在武功山的玉皇殿,大家就意识到这次大会颇不寻常。大江南北各门各派和武林知名人士,都收到了大会的请柬。而且大江南北大小城市,也都张贴了大会的通告,略谓江湖上能人辈出,有许多前辈高人不求闻达,视名利如敝屣,大会请柬未能一一奉达,届时务请光临等语。
    这一条,本来是对像独角龙王、桃花二妖、以及软轿中人、青衫人等在雷岭附近出现过的人而言,但这一来,也等于有请柬的人固可准时出席,没有请柬的人,也一样欢迎参加,分子难免就复杂了。大会日期接近了,玉皇殿前面一片近百亩的空地上,早已搭盖起高大的凉棚,棚下也放好了百来张八仙桌和长凳,中间留出一条相当宽广的走道,直达玉皇殿大门。
    如今离大会已只有三天,一些比较远道的武林人物已经陆续抵达玉皇殿。凡是以「来宾」身份,能够住进玉皇殿宾舍的人,自然都是江湖上层次较高的知名人物。次也者,只好自己找附近农家借宿了。离会期虽然还有三天,但在请柬上联名的自然都是主人,自然应该在会期前早些赶来,少林南派俗家掌门仲子和、六合掌门人李瘦石、丐帮白仰高三人,早就在玉皇殿,丁少秋也早就认识了。
    八卦门的名宿谢传忠,原是八方镖局总镖头,五年前宣告退休。他今年已经七十有五,瘦高清癯,花白胡子,看去腰骨依然挺得笔直,步履沉稳。他和丁老爷子,还是总角之交,后来祝秋云(丁少秋之母)还拜他做干爹,和丁季友成亲那天,花轿就是从谢家抬出的。因此丁老爷子要丁少秋叫他干爷爷,还磕了三个头。
    谢传忠想不到干女儿生下来的孩子,已经这么大了,自然老怀弥慰,拉着丁少秋的手,问长问短。丁少秋也就从去白鹤观投师学艺,说到跟老道长练武功,一一说了。谢传忠听得特别欣慰,连声说道:“太好了,你这娃儿真是福缘不浅。”
    第二个给丁少秋印象最好的,是黄山万松山庄庄主万天声,他是四十开外的人,方面大耳,相貌堂堂,不愧是武林世家出来的冠冕人物。他对丁少秋似乎特别投缘,也含笑向丁少秋问了不少话,还约丁少秋会后务必到黄山去玩。现在只有白鹤观主松阳子还没来,白鹤观就在武功山中,距离最近,是以不需太早赶来。
    宾舍有一座宽敞的客厅,大家都是多年老友,自然谈笑风生,甚是热闹。丁少秋因厅上都是些大人在谈话,枯坐无聊,就偷偷的溜了出来。他辈份最小,如今每一个人都各有职司,各自忙着,就没人能和他说话,更没有人和他作伴了。
    丁少秋独自出了玉皇殿,但见观前一条宽广的走道两旁,排列了四排桌椅。目前虽然离会期还有两天,但从远道赶来的武林中人,在附近住下之后,总会到玉皇殿来瞧瞧会场,或许正好遇上熟人,就在八仙桌旁坐下来寒喧,因此这四排桌椅上,疏朗朗的有人坐着聊天。
    丁少秋信步走去,右首已是一片山岭,林木茂密,蜿蜒小径,顺着山麓向西,正行之间,瞥见一条人影迎面疾奔而来。山径并不很宽,那人来势急如奔马,丁少秋只好在路旁站停下来。不过转瞬之间,那人业已奔近,只见他脸色苍白,一路奔来,似有惶急之色,看到丁少秋站在路旁,忽然把左手拿着的东西塞到丁少秋手中,说道:“还给你们。”一下擦身而过。
    丁少秋只觉此人身形瘦小,口音极稚,年纪不会很大。尤其这句「还给你们」,想来一定认错了人,低头看去,他塞给自己的是一只小巧的锦盒,急忙回身叫道:“喂,兄台……”
    话未说完,只见那人已急匆匆的朝一片树林中投入,连想追上去还他都来不及。一时怔立当场,心想:“他如果认错了人,很可能还会回头来找自己的。”正在思忖之际,瞥见迎面山上又出现了三条人影,起落如飞,奔行而来。
    这三人一身青色劲装,手中还执着长剑,最前面一个年约三十五六,堪堪奔近,目光一注,突然洪喝一声道:“好小子,原来东西在你手里。”左手一探,朝丁少秋手中锦盒抓来。
    丁少秋手里拿着的东西,自然不会被他轻易夺去,身形一侧,避开对方一抓之势,口中说道:“兄台这是做什么?”
    那劲装汉子一抓落空,冷喝道:“小子,你倒滑溜得很。”右手一翻,唰的一声,长剑迅疾无俦朝丁少秋咽喉点来,这一剑,使得有如毒蛇出穴,又准、又狠、又快。
    丁少秋当然更不会把他刺来的一剑放在心上,但对方不问青红皂白,出手如此毒辣,心头也不禁有气,身形又轻轻一侧,就避开剑势,愤然道:“在下和你素不相识,你怎的这般不讲理,不问青红皂白,举剑就刺。”
    那劲装汉子剑招又落了空,心头更是愤怒,大声喝道:“好小子,你还嘴硬,难道你和那小子不是一党的吗?”
    在他说话之时,另外两个劲装汉子从路旁越过丁少秋,截住丁少秋身后退路,其中一个喝道:“小子,你已经无路可逃,乖乖的束手就缚,随咱们去见师父,听候发落。”
    “笑话,在下为什么要逃?”丁少秋剑眉微拢,问道:“三位到底是什么人,在下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们?”
    先前那个为首劲装汉子眼看丁少秋已被自己三人截住,不怕他逃走,就冷笑一声道:“好小子,你还装蒜,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丁少秋一怔,哦道:“在下也不知道这锦盒中是什么东西,这是方才那位兄台交给在下的,大概是他认错了人……”
    为首汉子冷哼道:“这话有谁能信?好,你把东西拿来,随咱们走。”
    丁少秋道:“这锦盒是那兄台交给在下的,既然认错了人,自会回来拿,在下怎好交给阁下?”
    身后两个劲装汉子一言不发,突然同时出手,长剑剑尖朝丁少秋后腰抵来。迎面为首汉子眼看两个师弟业已出手,也沉笑一声,左手五指如钩,使了一记擒拿手法,闪电朝丁少秋拿着锦盒的左手脉门就抓。丁少秋一个轻旋,从三人品字形的包围中旋了出去。
    为首汉子不知他如何脱身出去的,心头不禁大怒,喝了声:“师弟,别让他跑了。”口中喝着,右腕一振,欺身直扑而上,唰唰唰一连三剑,急如星火,抢攻过来。
    另外两名劲装汉子更不答话,一左一右挥剑攻上,三个人又是品字形把丁少秋围在中间,三支长剑联手合击,舞了个风雨不透,剑光像电闪般划来划去,简直密如风雨,不透丝毫空隙。照说丁少秋应该早已被他们长剑刺上十七八个窟窿了,但他们每一个人心里有数,自己没有一剑刺得中对方身子,甚至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沾上一点。
    三个劲装汉子越打越气,三支长剑也越使越快,每个人心头都恨不得一剑穿心,把丁少秋刺倒在地上,因此各展所学,几乎把平日最厉害的拿手绝活都使了出来。
    但三支剑使得更快、更凌厉,丁少秋施展开老道长教他的避剑身法,身如游鱼,忽顺忽逆,在剑与剑的缝隙间闪动,看去,虽然惊险无比,但在一俯一仰,一侧一闪之间,从容游走,雪亮的剑尖,就只毫厘之差,忽前忽后的擦身而过。
    就在此时,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徒儿住手。”三个劲装汉子剑发如风,还是无法得手,听到这声沉喝,如响斯应,一齐收住剑势,托的往后跃退。
    他们虽然住手,但为了防范丁少秋乘机逃跑,因此纵已后退,还是品字形的把丁少秋围在中间。他们剑势一停,丁少秋也随着停住,举目看去,只见两丈外站着一老一少两个人。老者须眉,扁脸微黑,个子不高,穿着一件灰布青衫,双目精光炯炯,只是盯着丁少秋打量。
    老者身边是一个红衣少女,眉目如画.风姿嫣然,看去不过十六七岁,睁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也只是盯着丁少秋直瞧,她似乎不相信在三位师哥的这一阵快剑围攻之下,丁少秋竟然能够安然无事。三个劲装汉子看到师父,不觉一起躬下身去,口中叫了声:“师父。”
    为首汉子一指丁少秋道:“这小子……”
    扁脸老者没待他说下去,就摆了下手,颔首道:“为师都看到了。”一面目光抬处,朝丁少秋点头道:“这位小哥好身手,你叫什么名字?是何人门下?”
    丁少秋连忙抱抱拳道:“小可丁少秋,是白鹤门下。”
    扁脸老者微哂道:“白鹤门下能接得下老夫三个劣徒快剑围攻,实在难得的很。”言下之意,白鹤门下弟子是绝不可能接得下他三个门人快剑围攻的。接着又道:“丁小哥可知你手中锦盒,放的是什么吗?”
    丁少秋道:“小可不知道……”
    为首汉子截着道:“师父,这小子明明和那小子是一伙的,那小子被徒儿三人追急了才交给他的……”
    丁少秋气愤的道:“在下已经说过,这是刚才一位兄台匆匆奔行而来,塞给在下的,在下并不认识此人,也不知道锦盒中所藏何物,可能是他认错了人,只好站在这里等他,好亲手交还给他,在下若是同党,早就把锦盒收入怀里,不拿在手里,你们如何看得到?”
    扁脸老者含笑道:“老夫不妨告诉小哥,这锦盒中乃是敝门治伤「至宝丹」,为敝门上代师尊采撷百余种罕见灵药炼制而成,至今只留下三颗,三天前被人所盗,老夫率同小徒一路追踪下来,此人大概被老夫门下追急了,一时无法脱身,正好遇上小哥,就把锦盒塞给了小哥。”
    丁少秋听说这锦盒之中藏的是人家仅存的三颗灵药,只要看他们师徒都追了下来,显见这三颗伤药在他们眼中,是何等宝贵之物了。再证以方才那瘦小个子把锦盒塞给自己的时候,曾说:“还给你们。”可见他把自己当作扁脸老者的门下了。想到这里,忙道:“这锦盒既是贵门失窃之物,那就请老丈收回去吧。”把手中锦盒朝扁脸老者面前递去。
    扁脸老者并未伸手来接,只是示意为首劲装汉子收下。为首劲装汉子从丁少秋手中接过锦盒。扁脸老者道:“锦堂,你打开来看看,有没有被人掉了包?”
    为首汉子答应一声,打开锦盒盒盖,里面空空如也,那有「至宝丹」的蜡丸?这就把锦盒送到扁脸老者面前,说道:“师父请看,盒中并无「至宝丹」。”
    扁脸老者目光掠过锦盒,转脸朝丁少秋嘿然道:“丁小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丁少秋一呆,他没想到锦盒中的三颗「至宝丹」业已被人取走,那人塞给自己的只是一只空盒,由此可见那瘦小个子是有意利用自己转移目标,他却拿着「至宝丹」从容的走了。这真是给人家背了黑锅,有理也说不清。
    他望着扁脸老者道:“老丈请相信小可,方才那人急奔而来,把锦盒塞在小可手中,就匆匆往林中投去,小可叫了声「喂,兄台」,他已掠入林中,接着三位高徒就追踪赶来。小可既未打开过锦盒,也不知盒中是什么东西,那人递给小可的是一只空盒,小可也这样原物奉还,盒中「至宝丹」不是小可拿的,老丈问小可的话,小可就无从回答了。”
    “嘿嘿。”扁脸老者沉嘿了两声,才道:“小哥这话,有谁能信?”
    丁少秋听得一楞,说道:“老丈……”他刚叫出「老丈」二字,陡觉右腕一紧,扁脸老者业已一把扣住自己脉门,紧接着但感劲急凝重的指风,迅疾无俦的点落,直透肌骨,身前至少有三处穴道被他制住。
    扁脸老者深沉一笑,挥挥手道:“把他带走。”三个劲装汉子的一个口中应了声「是」,走了过来一把挟起丁少秋,师徒五人像一阵风般往山径上奔行而去。
    丁少秋被点封了胸前几处大穴,口中不能言语,四肢动弹不得,心头却依然清楚。他被一个劲装汉子掮在肩上,放腿疾奔,大概跑了顿饭光景,就进入屋中,劲装汉子就把自己放置在地上。只听扁脸老者沉声说道:“你们出去休息,为师要问问他。”三个劲装汉子和小师妹一起退了出去。
    扁脸老者过去掩上门,然后返身走到丁少秋面前,右掌连拍带按,替丁少秋解开两处穴道。丁少秋发觉他解穴手法十分奇特,手掌按下,等他收回之际,似有一般吸力,从骨骼间吸起一缕极细的阴气,从穴道冒出,穴道就解开了。
    睁开眼来,看到这间屋子十分幽暗,扁脸老者紧闭着嘴,两道炯炯目光注视着自己,深沉的道:“丁小哥,老夫已替你解开三处穴道,你可以坐起来了。”
    丁少秋挣扎着坐起,发觉自己四肢无力,依然被他制住了穴道,这就说道:“老丈把小可擒来,到底要待如何?”
    扁脸老者沉笑一声道:“老夫问你,那盗走本门至宝丹的小子,可是你的同门师兄弟?”
    丁少秋道:“小可已经一再声明,并不知道那人是谁?老丈要如何才肯相信?”
    扁脸老者微哂道:“老夫再问你一句,你究是何人门下?”
    丁少秋道:“在下白鹤门下。”
    扁脸老者阴森笑道:“老夫就因为小哥自称白鹤门下,才知道你是在撒谎,只要证明你有一句是谎言,其余的话,还可信吗?”
    丁少秋道:“小可确是白鹤门下……”
    “嘿嘿。”扁脸老者干笑了两声才道:“小哥,白鹤门从无俗家弟子,现在你明白了吧?”
    丁少秋道:“老丈说得极是,白鹤门从没收过俗家弟子,但小可是例外的。”
    扁脸老者道:“你是如何会是例外的?”
    丁少秋道:“因为师父和我爷爷有数十年交谊,所以才破例收小可为弟子的。”
    扁脸老者问道:“你爷爷是谁?”
    丁少秋道:“爷爷名号上南下屏。”
    “你是丁南屏的孙子。”扁脸老者微微颔首道:“老夫想起来了,江湖盛传着你年方十五岁,就一招击败南天一雕盛世民,可有其事?”丁少秋点点头。
    扁脸老者沉笑道:“嘿嘿,这也是老夫不相信你是白鹤门下的理由之一,试想你今年不过弱冠年纪,老夫大弟子史锦堂随老夫学武已有三十几年之久,方才他们师兄弟联手围攻,连发二十余招,你小哥既没亮剑,又没封架,只是东闪西躲,就能闪得开他们的剑势,白鹤门何曾有这样的身法?”
    丁少秋心中暗道:“这位老丈目光如炬,不好瞒骗,自己已说出是白鹤门下,更不能告诉他老道长的事。”心念一动,就道:“小可使的乃是白鹤身法,老丈不信,那就没有办法了。”
    扁脸老者沉吟了下,颔首道:“好,小哥既然坚持是白鹤门下,老夫和松阳子乃是素稔,你把白鹤身法说出来让老夫听听,即可证实,只要你确是白鹤门下,老夫立时可能放你回去。”他说了半天,原来是要丁少秋说出「避剑身法」来。
    丁少秋听了扁脸老者的话,面有难色,迟疑的道:“老丈原谅,白鹤身法是敝门秘传,没有家师同意,小可不敢从命……”
    扁脸老者脸色一沉,哼道:“老夫和松阳子相识数十年,要小哥说出白鹤身法,只是证明你确是白鹤门下,别无他意,小哥不肯说,是不是怕露出马脚来?”他句句紧逼,故意拿话相激。
    丁少秋道:“老丈如若不信,家师近日也会赶来,老丈要小可说出白鹤身法,小可实在碍难遵命。”
    “哈哈。”扁脸老者沉笑一声道:“老夫一向言出如山,既然说出来了,就非从你口里说出来不可,盗走本门「至宝丹」,触犯本门禁律,就可把你处死,就是松阳子赶来,也莫想救你,小哥仔细考虑考虑。”
    室中虽然黝黑,但丁少秋看得清楚,扁脸老者说话之时,脸色变得十分险恶、阴沉,心中不由一动,暗自忖道:“看他神情,不像好人,他是故意要套取自己的「避剑身法」。”哦,对了,他刚现身的时候,曾和为首劲装汉子说道:“为师都看到了。”
    就因为他看到三个门人挥剑急攻,还伤不了自己,才生出觊觎「避剑身法」之心,藉机胁迫自己说出避剑身法来。他人本聪明,心念这一动,登时想明白了,只是自己四肢动弹不得,一时之间解不开被制穴道,只好故作为难的道:“小可……”
    扁脸老者不待他说下去,就截着道:“老夫一向不好说话,对你小哥已经十分客气了,现在老夫给你一晚考虑的时间,只要说出来了,老夫立时可以放你,否则嘿嘿,莫怪老夫无情。”右手一抬,接连拍了丁少秋左右「天府穴」,转身往外行去。
    丁少秋这回感觉得特别清楚,他手掌拍得不重,却有一缕寒气,由「天府穴」直透骨骼,心中暗暗吃惊,不知他使的是什么手法,竟有如此厉害。房门已被阖上,丁少秋靠壁坐着,心中暗暗着急,自己下午出来,现在天色已黑,还没回去,他们一定很着急了,自己四肢若废,这该怎么办呢?
    几次想运气冲穴,但只要刚一提气,几处被制的穴道就如针刺一般,隐隐作痛,虽然痛得并不厉害,却使人无法忍受,只得作罢。这样过了约莫顿饭工夫,木门被人推开,就有灯光从外射入,那是一个身穿玫瑰红衣衫的少女一手掌灯,一手提着一个食盒走入。这少女丁少秋见过,她是扁脸老者的小徒弟。
    她进来之后,把手中油盏和食盒放到一张木桌上,然后回转过身去,轻轻掩上木门,才俏生生朝丁少秋走来,口中「喂」了一声,说道:“我是给你送饭来的。”丁少秋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红衣少女眨着眼睛,问道:“你怎么不说话呢?”
    丁少秋道:“你师父封闭了我四肢,你就是送饭来了,叫我如何吃法?”
    红衣少女咭的笑道:“我师父说过,你四肢不能动弹,才要我来喂你的……”说话出口,一张春花般的脸上,忽然娇红欲滴。
    丁少秋看着她,心头一阵跳动,说道:“我不饿。”
    红衣少女幽幽的道:“你是不是不肯说出同伴来,惹师父生气的?你不说,师父是不会放你的。”
    丁少秋微微摇头道:“不是。”
    红衣少女愕然道:“那是为什么呢?哦,饭菜快冷了,你吃了再说吧。”
    丁少秋道:“在下真的不饿。”
    红衣少女看着他,低低的道:“你真傻,人是铁,饭是钢,你赌气不吃饭,师父就会放你了吗?”
    丁少秋道:“在下不是和你赌气。”
    红衣少女道:“那是为什呢?”
    丁少秋道:“在下怎好叫姑娘喂呢?”
    红衣少女眨眨眼睛,低声道:“这有什么关系,你是四肢动弹不得,我是奉命行事,这又不是……不是……咳,不用说啦,我喂你吃完饭,还要回去覆命呢。”她转身提着食盒,放到丁少秋面前,掀开盒盖,从里面取出一大盘蛋炒饭,又道:“这是我特地叫张妈为你炒的。”
    丁少秋道:“为什么?”
    红衣少女咭的轻笑一声道:“师父只交代我,说你四肢穴道受制,无法举动,要我来喂你吃饭,我想,如果喂一口饭,喂一筷菜,那多麻烦?所以叫张妈炒了一盘蛋炒饭,只要用汤匙一口一口的喂,饭也有了,菜也有了,不是省事多了?”说着一手端起盘子,一手用汤匙舀一匙饭,朝丁少秋口里送来,又道:“快吃吧,别说话了。”丁少秋正要说话,她已把一匙饭,送到口边,只好张嘴把一匙饭吃了。
    “这才乖。”红衣少女低声娇笑,又舀了一匙饭送来。
    丁少秋道:“你把我当作小孩。”
    “你说对了。”红衣少女娇笑道:“从前我弟弟不肯吃饭,就是我喂他的,要说他乖,他才吃。”说到这里,把一匙饭送到丁少秋口里,又娇笑着道:“你和我弟弟一样。”
    丁少秋看她又说又笑,娇憨之中,另有一种少女说不出的妩媚,心中不禁微感荡漾,果然又把一匙饭吃了,才低声道:“我年纪比你大,怎么会是弟弟?”
    红衣少女一双水样轻柔的秋波瞟了他一眼,她自然听得出丁少秋言外之意,怎么会是弟弟,那不是哥哥吗?一时粉脸绯红,披披小嘴,轻哼道:“你不见得会比我大。”
    丁少秋道:“在下今年十八,你呢?”
    “我……”红衣少女脸色更红,低低的道:“我……也十八咯。”她不好承认丁少秋比她大,所以才说「我也十八」的,但在说话之时,她脸上不觉有着笑意。
    丁少秋笑道:“你明明才十七,硬要说十八,岂不可笑?”
    红衣少女睁大双目,奇道:“你听谁说的?”
    丁少秋笑道:“自然是你师父说的了,他说:小哥今年十八岁,那就比小徒大了一岁……”
    红衣少女披嘴道:“我师父才不会说呢。”
    丁少秋道:“但你十七岁总是没错吧?”
    “你好坏。”红衣少女道:“我不和你说啦。”舀起一匙饭送了过来。这回她果然没再和丁少秋说话,只是一匙一匙的喂着他。
    丁少秋呢,有小佳人喂着他吃饭,灯前相对,愈看愈觉得红衣少女娇憨动人,像一朵含苞初放的玫瑰花般娇艳可爱,她喂过来,他张口就吃,而且吃得津津有味,不过一会工夫,就把一大盘蛋炒饭吃了下去。红衣少女咭的笑道:“看你,方才还说不饿,现在不是把一大盘饭全吃下去了?”
    丁少秋痴痴的望着她,问道:“姑娘芳名,可以告诉我吗?”
    红衣少女突然被他问了出来,不觉脸上一红,漾起甜笑,说道:“我不能告诉你。”她收好盘匙,盖起食盒,低低的道:“我该走啦。”
    她一双秋波流露出依依之色,望着他,压低声音道:“我师父脾气不好,他问你什么,你最好乖乖的答覆他,不可触怒了他。”说完,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低低的道:“我叫「池秋凤」。”
    丁少秋忙道:“我叫丁少秋,是白鹤门下。”
    池秋凤点点头道:“我知道。”拿起食盒,急步走了出去,又随着阖上了门。她没把灯盏带走,室中一灯如豆,却结了一双灯蕊,丁少秋忽然好像失落了什么,心中有忽忽若失之感,池秋凤的笑貌,也随着在眼前浮现。方才她喂自己吃饭,倒也并不觉得什么,如今这一会想起来,就有着说不出的香艳?
    就在这时候,木门被人悄悄推开,一条人影轻巧的闪了进来。丁少秋方自一怔,只听「噗」的一声,灯盏被人一口吹灭,屋中登时一片漆黑,那人也在此时一下闪到丁少秋面前,低声问道:“你是不是被点了穴道?”
    丁少秋目能暗视,抬眼之前,就已看清这人面目黧黑,个子瘦小,身上穿着青布劲装,背负长剑,目光之中对自己流露出关切之色,心中觉得奇怪,不知这人是谁?这就问道:“兄台是什么人?”
    瘦小个子低声道:“我是偷偷进来救你的,这时候还通名报姓吗?快告诉我,你那几处穴道受制了?”
    丁少秋道:“他使的不是普通的点穴,在下几次想运气冲穴,都没冲开……”
    “当然不是普通点穴。”瘦小个子道:“他使的是「透骨针」针从穴道直入骨骼,不把针取出来,如何冲得开穴道?快告诉我是那些穴道?”
    丁少秋心中暗道:“难怪自己一运气,几处穴道中就如针刺一般疼痛。”一面说道:“天府、玄机、章门、臂儒、委中。”
    瘦小个子道:“老贼打了你这许多穴道。”要知丁少秋所报的这几处穴道,除了「玄机穴」是单穴之外,其余均是双穴。
    他话声一落,立即伸手从身边革囊中取出一块黑黝黝的吸铁石,迅快放在丁少秋「玄机穴」中,然后默默运功,把内力凝集掌心,按在吸铁石上,缓缓吸气,提起吸铁石,石上果然黏着一支细如牛毛的钢针。他左手拈着钢针递给丁少秋手中,说道:“你瞧,这就是透骨针了。”
    丁少秋接在手中,吃惊的道:“好厉害的东西。”
    瘦小个子没有作声,继续用吸铁石依次替他从穴道中吸出钢针,每吸出一支,就送给丁少秋,九处穴道,足足化了一顿饭的工夫,才算全数吸出,吁了口气道:“总算大功告成了。”
    丁少秋道:“兄台花了不少力气,快坐下来歇息。”
    瘦小个子轻哼道:“你当这里是你家里?只要被他们发现,咱们还走得脱?还不快跟着我?”
    丁少秋慌忙站起身道:“兄台说得极是。”
    瘦小个子压低声音道:“你跟在我身后,出去了,就不可再说话了。”说完,轻悄的掠近门口,侧耳听了听,才轻轻推开木门,闪身而出。丁少秋跟着他身后,闪出房门,原来外面是一条长廊,此刻黑沉沉的不闻声息。
    瘦小个子朝他打了个手势,迅快的朝后面掠去,等丁少秋跟他掠到长廊尽头,再折而向右,此处是一个小天井,短墙右首有一道小门。瘦小个子轻轻开启小门,外面是一片竹林。两人迅快的隐入竹林,曲折穿行,最后到了一堵围墙之下。
    瘦小个子一下凌空飞起,越过围墙,飘身落地,回头看去,丁少秋已经跟着落到自己身边,这就低声道:“快随我来。”连纵带跃朝前奔去,身法轻捷,十分快速。丁少秋紧跟在他身后,不即不离和他保持了五六尺距离。
    两人展开轻功,在起伏的山岭间足足奔行了将近半个时辰,少说也有五六十里路程,瘦小个子依然马不停蹄的赶路。丁少秋忍不住问道:“兄台要去那里呢?”
    瘦小个子连头也没回,只是口中说道:“快了,咱们要赶到前面一座山神庙,才能休息。”
    丁少秋看他这么说了,不好再问。这样又奔行了十来里路,前面的瘦小个子转身忽然朝左首一条山径行去,走没多远,果见小山麓间,矗立着一座小庙。
    瘦小个子回头笑道:“不是到了吗?”
    当先举步朝庙中走入。这座庙小得可怜,一共只有一进,围墙倒塌只剩下了些残垣,两扇大门也早已不见。门内有一个小天井,满院草长及膝,迎面是一个大殿,只有一座神龛、一张供桌,就别无他物,四处都是灰尘沙砾,一看就知业已久无人迹。
    丁少秋问道:“兄台就住在这里?”
    “住在这里有什么不好?”瘦小个子随口说着,一面领着丁少秋越过小天井,走近石阶,弯下身去,用口吹了几下,说道:“请坐呀。”自己已在石阶上坐了下来。丁少秋只好跟着坐下。
    瘦小个子把身子挪开了一些,偏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丁少秋道:“在下丁少秋,方才多蒙兄台相救,还没请教兄台如何称呼?”
    瘦小个子朝他露齿一笑,说道:“我叫李……飞虹,瞧你说话文诌诌的,好像秀才,酸不酸?”他脸色黧黑,但这一笑,却露出了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丁少秋道:“原来是李兄,不知李兄怎么知道兄弟被他们擒去囚禁的?”
    李飞虹笑道:“你和古灵子三个宝贝徒弟动手,我都看见了,后来古灵子把你擒去,我就暗中跟了下来,怎么不知道?”
    丁少秋问道:“你说的古灵子,就是那个老丈吗?”
    李飞虹睁大眼睛问道:“你连古灵子都不知道?”
    丁少秋脸上不禁一红,说道:“兄弟初走江湖,什么人都不知道。”
    李飞虹越听越奇,问道:“你师父没和你说过?”
    丁少秋道:“家师方外之人,不问江湖之事,自然不会和兄弟谈江湖上的人物了。”
    李飞虹道:“古灵子是当今排教教主闵长江的师兄,武功极高,尤以透骨针打穴,针细有如牛毛,肉眼根本看不清楚,令人防不胜防。他和师弟不睦,跑到古灵山,创立古灵门,自称门主,江湖上人因他为人虚伪、贪婪,就叫他古灵一怪。”
    丁少秋听得不胜佩服,说道:“李兄真是见闻广博。”
    李飞虹经丁少秋这一称赞,心头极为高兴,笑道:“还有呢,古灵子的哥哥是有神医之称的九九先生……”
    丁少秋道:“这名字好怪。”
    李飞虹笑道:“一点也不怪,九九先生原本姓张,因为他医术高明,活人无数,病家见到他时总会说:求求先生,救救我家的什么人,久而久之,大家都把他当作救命先生,还有,经他诊治的病人,一百个人中,至少也有九十九个得救,所以就称他九九先生了。”丁少秋只是听他说着,没再开口。
    李飞虹续道:“九九先生几年前去世了,古灵子听说九九先生采撷天下名山九十九种罕世灵药,合制了三颗九九丹,功效如神,他就动了觊觎之心,胁逼寡嫂交出九九丹……”
    丁少秋愤然道:“这人真是岂有此理。”
    李飞虹嗤的笑出声来,说道:“他从武夷回来,半途中被人把九九丹盗走了。”
    丁少秋一怔,问道:“这是几时的事?”
    李飞虹道:“就是一两天以前的事,古灵子不是指你和盗走他九九丹的是同党吗?”
    丁少秋道:“原来他说的至宝丹,就是九九丹。”
    李飞虹道:“他怎么说?”丁少秋就把古灵子和自己说的话,大概说了一遍。李飞虹哼道:“原来他把你擒去,是另有目的,哼,真不要脸,亏他还是自称门主,还觊觎你的避剑身法。”
    丁少秋在他说话之时,思索着李飞虹怎会知道古灵子九九丹之事?忽然想起昨晚把锦盒塞给自己的人,当时虽没看清他面貌,但对方身形瘦小,和李飞虹相仿佛,莫非就是他?回过头去,正待朝李飞虹询问,突听远处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似是朝小庙飞奔而来,这就低声喝道:“李兄,有人来了。”
    李飞虹一怔道:“我怎么会没有听见?”
    丁少秋道:“好像有四五个人,说不定是古灵子追来了,哦,他们刚到山下,离这里有一段路,但也快到了。”
    李飞虹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眼,站起身道:“好吧,咱们那就躲一躲,你随我来。”走上大殿,双足一点,纵上神龛,一下闪到神像后面,叫道:“你快来呀。”丁少秋跟着纵上神龛,举目望去,神龛离地本来就有四五尺高,那是铺了地板之故,如今神像后面的地板上,破了一个窟窿,李飞虹已经跃入窟窿,只要再蹲下身子,就没有可能找得到了。
    丁少秋跟着跃下,李飞虹笑道:“这里好不好?”
    丁少秋赶紧「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他们已经到庙门口了,你快别作声。”话声未落,果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从门外走入。
    李飞虹附着丁少秋的耳朵轻声说道:“你耳朵果然灵得很。”
    “嘿嘿,咱们第二次到这破庙里来了。”话声苍老而深沉,正是古灵子的声音。丁少秋不禁缩了下脖子,弯低了些腰,这下鼻子正好碰到李飞虹的头上,隐约闻到一缕淡淡的幽香。
    只听一个娇脆声音说道:“师父,我们是不是追姓丁的来的?他已经逃走了,还会耽在这里?我看追不上他就不用追了。”这说话的是池秋凤。丁少秋自然听得出来,她这话是暗中帮衬着自己,心头不由对她暗暗感激。
    “嘿嘿。”古灵子深沉的干笑了两声,才道:“天下虽大,姓丁的小子逃得了吗?为师是等一个人来的。”
    池秋凤听说师父是等一个人来的,那就不是追丁少秋来的了,她心头不觉放宽了下来,接着问道:“师父,你老人家是等什么人来的呢?”古灵子门下,有三个男弟子,一个女弟子。平日里也只有池秋凤敢向师父问东问西,三个师兄,在师父面前连屁都不敢放。
    古灵子嘿嘿笑道:“你看,和为师约在这里见面的人,不是已经来了吗?”
    池秋凤抬目看去,只见庙门口正有一个身穿黑袍的老人一手用竹竿点地,朝庙门行来,心中暗道:“原来这人竟是个瞎子。”
    黑袍瞎子跨进庙门,就拱拱手,呵呵笑道:“古门主请了,兄弟迟来一步,请多多恕罪。”躲在神像后面的两人不知来的是什么人?恨不得探出头去瞧瞧,但他们站在地板窟窿中,要想探看,就得先纵上地板,此时面对古灵子这样的高手,自然不敢稍动。
    只听古灵子大笑道:“鄢长老请了,老哥怎的和兄弟也客气起来了?”
    接着一阵竹竿点地,响起「搭」、「搭」之声,黑袍瞎子已经走上大殿,感慨的道:“古门主切莫再以长老相称,兄弟已经退休多年了。”
    古灵子道:“鄢老哥可是有什么消息见告吗?”
    黑袍瞎子大笑道:“古门主果然明察千里,兄弟若无重大消息,岂敢劳动门主大驾?”
    “鄢老哥言重。”古灵子道:“老哥有什么重大消息,但请明示。”
    黑袍瞎子呵呵一笑道:“古门主总听到过有关风雷宝笈的传闻了,不然的话,古门主也不会巴巴的从古灵山赶到这里来了。”
    古灵子心头一动,急忙问道:“鄢老哥莫非知道风雷宝笈的下落吗?”
    “一点不错。”黑袍瞎子沉笑道:“而且在天色大亮之后,风雷宝笈就会一步近一步,自动送上门来。”
    古灵子听得深感意外,不期一怔,急急问道:“鄢老哥是说天亮之后,风雷宝笈会自动送上门来?送到这里来?风雷宝笈已经出土了?”
    “没错。”黑袍瞎子笑道:“古门主不相信?”
    古灵子忙道:“这话从你鄢老哥口中说出来,兄弟自然相信,但请鄢老哥可否说得详细一点?”
    黑袍瞎子得意的道:“据兄弟得到的消息,风雷宝笈出土已有多时,为白鹤门所得……”
    “哦。”古灵子口中哦了一声,突然想起丁少秋自称白鹤门下,连史锦堂(大弟子)和二个师弟联手,连发二十余剑,竟然沾不到他半点衣角,当时自己就已看出他身法有异,如此看来,这小子使的身法,竟是出自风雷宝笈,无怪在三个门人的快剑环攻之下,游走自如,半点也伤他不得了。
    黑袍瞎子续道:“白鹤门松阳子明日一早,就会从山前经过。”
    古灵子道:“他会把风雷宝笈带在身上吗?”
    黑袍瞎子大笑道:“松阳子就是不放心把风雷宝笈放在白鹤观,所以要带在身边。”
    古灵子问道:“鄢老哥准备如何下手?”
    丁少秋心中暗道:“原来这姓鄢的想抢风雷宝笈。”
    黑袍瞎子沉吟了下道:“兵法中曾有知已知彼,百战百胜的说法,光是松阳子,已经不易对付,他此行还有松雪、松云两个师弟以及四名弟子随行,实力相当坚强,但有古门主和兄弟联手,就可稳操胜算了。”
    “哈哈。”古灵子大笑一声道:“他四个门人,由兄弟门下四个弟子对付,已绰有余裕,兄弟对付松阳子,鄢老哥对付松云、松雪,以一敌二,稍稍吃力,但鄢老哥若能支持到五十招以外,兄弟相信必可制住松阳子,一切就没有问题了。”
    黑袍瞎子大笑一声道:“兄弟若是连白鹤门的松云、松雪两人都对付不了,兄弟还叫什么翻天掌?”
    古灵子大喜道:“那就这么办。”
    黑袍瞎子道:“宝笈到手,古门主的意思,该……”
    “哈哈。”古灵子大笑道:“这还用说吗?由兄弟和你鄢老哥共有,兄弟决无独自吞没之心。”
    “好。”黑袍瞎子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古灵子抬抬手道:“天快亮了,鄢老哥请坐歇一会吧。”
    黑袍瞎子和古灵子各自在殿前石阶上坐下,史锦堂和两个师弟一个师妹(池秋凤)也在石阶左右两旁坐了下来。这下可把躲在神龛后面地板窟窿中的丁少秋、李飞虹两人害惨了。他们缩着身子,躲在窟窿里,殿前坐了两大高手,你只要呼吸重浊一点,就会瞒不过他们的耳朵,因此两人不但不敢交谈,也不敢直起身来,甚至连大气也不敢透一口。
    丁少秋个子较高,蹲着身子,还比李飞虹高了一个头,两人蹲在一起,身子自然靠得很拢。丁少秋不时可以闻到李飞虹头发上隐约传来的幽香,和她口中轻微的细息,心中暗暗奇怪,李飞虹面貌如此黝黑,身上衣衫,好像还经过香薰。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东方才渐渐露出鱼白。天色只要透出一点曙光,很快就大亮了。只听殿前响起黑袍瞎子的声音说道:“古门主,天色已经亮了吧?咱们也该出去了。”他双目虽瞎,但时间却算得很准。
    古灵子呵呵一笑道:“鄢老哥说得是。”接着只听一阵竹竿点地之声,朝外而去,可见黑袍瞎子和古灵子相偕走出庙去,古灵子的四个门人也一起跟着出去。
    李飞虹长长吁了口气道:“他们总算走了。”他这一抬头,脸颊差点碰上丁少秋的嘴唇,口中不期轻轻啐了一口。
    丁少秋并没觉得什么,低声道:“李兄,我们上去。”当先一跃而上。
    李飞虹跟着跃上,再由神龛跃落地面,一面问道:“丁兄,我们要不要跟他们去?”
    丁少秋道:“古灵子和那瞎子觊觎风雷宝笈,要在山前拦截家师,兄弟自然要跟了。”
    李飞虹点头道:“好,咱们也该走了。”丁少秋看了他一眼,本待问他,古灵子的九九丹,是不是你盗走的?但因对方已经走了一会,怕追不上他们,因此话到口边,还是没有问出来,就举步朝外行去。
    李飞虹跟在他身后,轻声问道:“我看你像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怎么不说了?”
    “是的。”丁少秋道:“我想问你,古灵子的三颗九九丹是不是你盗走的?”
    李飞虹跨上一步,和他走成并肩,然后偏头问道:“是怎样?不是又怎样呢?”
    丁少秋道:“没什么,如果那只锦盒是你塞给我的,我虽然是替你背了黑锅,但你也把我从他们那里救了出来,也可以扯过了。”
    李飞虹笑了笑道:“我救你,原不望报,扯过也好,不扯过也好……”话没说完,丁少秋忽然扬了下手,脚下一停,轻嘘道:“快别说话了。”
    李飞虹悄声问道:“他们就在前面吗?”
    “闪进树林去了。”丁少秋一手握住李飞虹的手,拉着他迅快的朝左首松林闪入,一面低声道:“我们至少要和他们保持十丈距离,才不会被他们发现。”他无意之中拉着李飞虹的手,但却立时感到李飞虹的手生得很小,而且柔腻如玉,不类男人的手,想起在神龛窟窿中,隐约闻到他发上的幽香,心中不禁暗暗起疑。
    李飞虹任由他拉着手闪进松林,才脚下一停,轻轻缩回手去,说道:“在树林里还能看得到他们人影吗?”
    丁少秋道:“不用看到他们,因为他们已经到了地头,所以我们也不用过去了。”
    李飞虹道:“他们就准备在这里动手吗?”
    丁少秋道:“前面不远就是通往玉皇殿的大路,家师一行,就会从这里经过,他们要拦截,自然会在这里动手。”
    李飞虹问道:“他们动手的时候,你要不要出手呢?”
    丁少秋道:“有家师和二位师叔出手,我就不用出手了。”
    李飞虹道:“你出手,我一定会帮你的。”
    丁少秋道:“谢谢你。”
    李飞虹摸了下身边长剑,问道:“丁兄,你用不用兵刃?”
    丁少秋道:“剑。”
    李飞虹道:“你没带剑,待会用我这柄好了。”
    丁少秋道:“我有。”
    李飞虹好奇的道:“你剑在那里?”
    丁少秋笑道:“就在我袖里,是一柄短剑。”
    李飞虹道:“难怪我看不到,啊,他们当时没有搜你的身,否则就被老贼搜去了。”
    丁少秋目注远方,矍然道:“前面大路上传来十来个人的脚步声,莫非师父他们来了?”
    李飞虹道:“奇怪,我怎么会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丁少秋道:“再近一点,你就会听到了。”说到这里,急急说道:“我们快过去。”
    李飞虹问道:“古灵子他们呢?”
    丁少秋道:“他们已经出去了。”
   
    第九章无耻之徒
    丁少秋,李飞虹两人穿行松林,朝前走了八九丈光景,就以树身作掩护,悄悄探头看去。古灵子和黑袍瞎子两人已经并肩站在大路旁一棵大树之下,两人身后,一排站着三男一女,则是古灵子的四个门人。这时山麓东首已经出现了一行人,为首—个须发花白的灰袍老道人正是白鹤观观主松阳子。稍后则是他两个师弟松云、松雪,最后则是四个身穿青袍的道人,白鹤观门人,一路疾行而来。他们还没走近,古灵子和黑袍瞎子已从大树底下迎了出来,站在大路中间。
    古灵子森冷的道:“松阳道兄别来无恙。”
    松阳子急忙稽首道:“原来是古门主,多年不见,却在这里遇上,真是巧极,道兄大概也是赴玉皇殿之会去的了?”
    黑袍瞎子大声喝道:“松阳子,你可是不认识鄢某了吗?”
    松阳子被他喝得一怔,慌忙稽首道:“这位施主恕贫道眼拙……”
    古灵子接口道:“这位就是名动大江南北的翻天掌鄢茂元鄢老哥。”
    李飞虹低声道:“我知道了,他本是排教长老,自从眼睛失明,就离开了排教,这人以翻天掌成名,手下十分狠毒……”
    只听鄢茂元洪笑一声,说道:“松阳子,你当咱们两人站在这里做什么?”
    松阳子道:“古门主、鄢大侠莫非在此等人?”
    “你说对了。”鄢茂元深沉一笑道:“鄢某和古门主等的就是白鹤观主松阳道长。”
    松阳子一怔道:“二位在此相候,必有见教,贫道洗耳恭听。”
    鄢茂元深沉笑道:“鄢某想请教道兄,江湖传言昆仑派风雷宝笈落在白鹤观,不知可有此事?”
    松阳子平静的笑了笑,颔首道:“确有此事。”他回答得如此爽直,倒出翻天手鄢茂元意料之外,不觉微微一怔,又道:“道兄可曾带在身上?”
    松阳子道:“贫道带来了。”
    “如此就好。”古灵子大笑道:“不知道兄可否取出来,让兄弟和鄢老哥一阅?”
    松云、松雪眼看两人拦在路上,分明不怀好意,尤其鄢茂元,试想大师兄身为白鹤门掌门人,江湖上谁不尊称一声「道长」?他一口一声「松阳子」,态度傲慢,好生狂妄。两人心中早就深感气愤,这时听古灵子的口气,大有拦路劫夺「风雷宝笈」之意,忍不住不约而同的朝前走了上去。
    松阳子神色丝毫不变,微微一笑道:“古门主、鄢大侠要看,本当双手奉上,但贫道此次携带本笈,前去玉皇殿赴会,乃是应少林、六合、黄山、武功、丐帮等各大门派之请,将此笈在大会中当众公开,如今离大会已不过两日,二位要看,就请到玉皇殿会场上当众观看,此处实有未便,这点只有请古门主、鄢大侠多多原谅了。”
    古灵子脸色一沉,嘿然道:“这么说道兄是不肯赏脸了?”
    松阳子含笑道:“今天离大会不过两天,贫道自会在会上公开,二位也不急在一时,何用教贫道为难……”
    鄢茂元大声喝道:“松阳子,你可知道鄢某和古门主如何约定的吗?”
    松阳子还没开口,松云子冷声道:“鄢大侠和古门主如何约定的,与咱们何干?”
    鄢茂元大笑道:“自然有关,鄢某曾和古门主约好了,万一松阳子不交出昆仑风雷宝笈,那么白鹤观的人就不用再离开这里了。”
    松云子沉声道:“此话怎说?”
    “这话还不够明白吗?”鄢茂元厉笑道:“不用再离开这里,就是要你们永远留在这里了。”
    松云子怒喝一声:“好个狂妄无知之徒。”「锵」、「锵」两声,松云子和松雪子同时撤出长剑。
    鄢茂元大笑道:“你们两个不是叫松云、松雪吗?咱们早就约好,你们两个就由鄢某打发的。”手中一根四尺长的竹竿,「咻」的一声朝两人横扫过来。
    松云、松雪早有准备,对方一竿扫来,两人一个轻旋,分向左右旋开,两柄长剑同时使了一记「挥鞭断流」,朝竿上劈落,但听铮铮两声,长剑劈到竹竿上,竟然被震得反弹而起。鄢茂元双目虽瞎,反应却十分敏捷,竹竿一挑,又发出咻咻轻嘶,飞出十数点流芒,分向两人袭去。
    松云、松雪展开剑法,剑光披离,忽伏忽舞,宛如两只白鹤,一左一右朝鄢茂元进退夹击。鄢茂元听声辩位,一支竹竿每每抢先发招,占得先机,松云、松雪联手合击,还是不时的被逼后退,但因有两人联手之故,纵然不时被逼后退,却也并无败象。
    古灵子看得大是不耐,右手抬处,掣出剑来,目注松阳子沉笑道:“松阳道兄既然不肯交出风雷宝笈,古某只好不客气了,道兄请亮剑吧。”
    松阳子微微攒眉,依然打了个稽首道:“古门主明鉴,昆仑风雷宝笈内容如何,两天后即可公开,古门主到时自会明白,值不得为此动手,伤了两家和气……”
    古灵子长剑一指,沉笑道:“道兄交出宝笈,就可不伤两家和气,如果不肯交出宝笈,那就只有放手一搏,道兄快亮剑吧。”
    “善哉,善哉。”松阳子仰天稽首,说道:“古门主即使胜了贫道,也是得不偿失,何苦……”
    古灵子目射凶光,喝道:“不必多言,道兄再不亮剑,古某要开罪了。”长剑对着松阳子徐徐刺来。
    松阳子叹息一声道:“古门主一再相逼,贫道也只好奉陪了。”话声一落,「锵」的一声从肩头撤下长剑。
    古灵子先前因松阳子没亮出剑来,他究是一门之主,不好急攻过去,剌出的长剑去势极缓,此时眼看松阳子长剑业已出匣,他就存了先下手为强之心,口中沉喝一声:“道兄小心了。”剑光乍闪,由缓而速,化作三点寒芒,一下朝松阳子胸前三处大穴飞射过去,出手之快,变招之速,可说叹为观止。
    松阳道长身为白鹤门掌门人,对「白鹤剑法」浸淫数十年,一身功力深厚无比,长剑在手,岂会在乎你剑势加速?身形轻轻一旋,双手扬起,如鹤展翼,飞身而过,剑光快若飞练,反向古灵子当头飞来。光是这一招避招还击,轻灵巧妙,不愧剑术名家,炉火纯青。
    古灵子沉哼一声:“好剑法。”振臂发剑,直向松阳子剑尖上点去,但听「叮」的一声轻响,两支剑尖低个正着。古灵子口中大喝一声,左手袍袖一展,上身微向前扑,功运右腕,直透剑尖,志在全力向前推去。
    松阳子忽然身形一偏,长剑倏然收回,急急朝前划了一个圆圈,口中笑道:“古门主透骨针贫道领教了。”原来古灵子藉着力贯剑尖,朝前推进之际,左手已打出七支透骨针。松阳子却不和他比拼内力,迅即把长剑收回,随着一圈之际,却以内力吸住了打来的七枚透骨针。
    古灵子暴喝一声,长剑飞舞,急扑猛攻而上,左手也似爪似掌,配合剑势,乘隙出手。这一番猛攻,是他怒极而发,威势极盛,但见剑光如轮,掌风似涛,就像漫天风雨飘洒而来。白鹤观主松阳子长剑开阖,有如白鹤飞舞,展翅相扑,强烈剑光,电闪雷奔,和古灵子以攻还攻,毫不逊色。
    这对丁少秋来说,真是最好的机会,他初出江湖,毫无对敌经验,可以从这一战中,吸取白鹤剑法的精微变化,融会贯通,对古灵子快捷如风的剑法,也足可吸收它的长处。一时之间,看得心领神悟,紧记在心,有时看到奥妙之处,还不自觉的以指代剑,随手划着,真是获益非浅。
    李飞虹傍着他低声问道:“丁兄,你在做什么?”
    “啊。”丁少秋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道:“没什么。”
    李飞虹又道:“你看那一边的人会有胜算?”
    “啊。”丁少秋回过头来,问道:“你说什么?”
    李飞虹轻哼道:“瞧你心不在焉的,是不是看那红衣姑娘看着迷了?”
    丁少秋脸上不期一红,说道:“李兄说到那里去了?兄弟是在看家师使出来的剑法,变化繁复,不是平日里所能讲解出来的……”话未说完,忽然发出一声轻咦,说道:“不好,家师着了他的道……”纵身穿林而出,朝古灵子凌空激射过去,人还未到,左手扬处,一记「百步神拳」已先声夺人,轰然直击过去。
    原来古灵子和松阳子久战不下,有时还被白鹤剑法逼退,心头不禁大为怒恼,本来还以为自己足可把松阳子拿下,如今看来,自己最多也只能和对方打成平手,如何还能把风雷宝笈从他手中夺得过来?一念及此,不由得凶心陡起,口中大笑一声,左手袍袖蓦地挥起,朝松阳子迎面拂了过去。
    这一拂,从他大袖中飞出一蓬淡淡的黄烟,如雾如霰,随风而散。松阳子赶紧闭住呼吸,已经闻到了少许,脚下踉跄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往地上坐了下去。四名白鹤观弟子睹状大惊,急忙挥动长剑,抢了上去。古灵子一记「迷仙散」得手,仗剑追扑过来,看到四名白鹤观弟子拦在前面,口中大喝一声:“滚开去。”
    剑光横扫,响起四声「铛」「铛」金铁狂鸣,把四名白鹤观弟子震得后退不迭。就在此时,陡觉一记劲急拳风迎面撞来,急忙挥起左手大袖朝前迎击出去。但这一下但听蓬然一声大响,古灵子被震得上身往后一仰,一时间站不住椿,双足移动,后退了半步,口中忍不住叫了出来:“百步神拳。”
    他后退半步之际,凌空飞来的一道人影已在他面前泻落,这人正是丁少秋,他连正眼都没朝古灵子望上一下,就朝四个白鹤门人抱了拳:“这姓古的由小弟来对付他,四位师兄快去照顾师父,他老人家怎么了?”
    “会是丁师弟。”四个白鹤门人先前以为一下震退古灵子,必将来了帮手,那知来人只是白鹤门的关门小师弟丁少秋,但他们听丁少秋的口气极大,虽然疑信参半,还是迅快的退了下去,保护师父。
    古灵子先前也以为此人一记「百步神拳」有如此深厚功力,来的不是武功门掌门人邵南山,就是况南强,那知定睛看去,泻落在自己面前的,竟是昨晚逃走的丁少秋,不觉厉笑一声,道:“好小子,原来是你,昨晚让你逃走,老夫正要抓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丁少秋冷哼一声道:“古灵子,亏你还自称古灵门的门主,连你寡嫂的东西,都要强取豪夺,据为已有,你居然贼性不改,又来拦路劫夺白鹤门的东西,真是丧心病狂,不知廉耻,昨晚我只是骤不及防中了你的暗算,你以为丁少秋怕你不成……”
    古灵子的大弟子史锦堂一手提剑,胯上一步,大声道:“师父,让弟子把这小子拿下。”
    古灵子紧闭着嘴唇,目光炯炯,只是盯着丁少秋,一言不发,直到史锦堂抢出,才左手一摆,沉声道:“你退下去,为师要劈了他。”
    池秋凤今天早晨得知丁少秋已经逃走,心头暗暗吁口气,总算放下了心,不,她心头依然牵挂着放不下,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这时骤见一记拳风震退师父的竟会是丁少秋,他竟然就在师父面前出现,她心头不禁又惊又喜。
    惊的是他已经逃出去了,这下岂不是自投罗网?喜的是自己又看到他了,在大白天,他看来比昨晚穴道受制更显得意气飞扬,英俊潇洒。啊,他竟敢在师父面前如此说话,他简直不要命了!她吓得脸色发白,一个人几乎摇摇欲倒。她身边一个劲装汉子急忙问道:“小师妹,你怎么了?”
    池秋凤一手掩着头,说道:“没……没什么。”史锦堂听师父这么说了,就不敢多说,迅即退下。
    古灵子目凝凶光,厉笑道:“姓丁的小子,你准备好了没有,老夫要一剑劈了你。”
    丁少秋潇洒一笑道:“你随时都可以出手,丁某何用准备?”他口中虽然如此说着,实则右手早已紧握短剑剑柄,随时都可以出手。
    古灵子目光冷厉,沉哼道:“小子,你真够狂。”「狂」字出口,一道匹练般的剑光已经贯胸飞射过来。
    丁少秋如今巳知道老道长送给自己的这柄短剑可以削铁如泥,他要试试古灵子到底有如何厉害?不想一试就削断对方长剑,身形倏然一个轻旋,拧腰发剑,使了一招「白鹤亮翅」,用剑脊朝古灵子剑上拍去。一声锵然剑鸣,两人各自被震得后退了一步。古灵子暗暗惊凛,忖道:“这小子那来如此强大的内力?”
    他自然不相信自己数十年修为,只能和丁少秋平分秋色,口中大喝一声,挥手一剑笔直朝丁少秋刺去。丁少秋左手提起短剑,由上而下,再使「鹤爪拨蛇」,剑尖向右拔出,他仍以剑脊向对方剑身拍去,又是锵的一声金铁大震,两人一左一右错开数尺。
    古灵子是何等人,眼看丁少秋手中短剑,光芒强烈,分明是一柄稀有利器,但他两次都以剑脊拍向自己剑身,不敢用剑刃相击,乃是为了不想削断自己长剑,给自己难堪,哼,老夫乃是一门之主,何须你小子手下留情?一念及此,心头不觉更怒,右腕连震,剑势突然加快,一片剑光纵横交织,记记不离丁少秋左右前后周身要害大穴。
    丁少秋练的「干天真气」,虽然还只有三四成火候,但已经足可相当今武林有数十年修为的高手不相上下。但这是指以内力拼搏而言,如论剑上造诣,丁少秋自是不如古灵子远甚,这回古灵子展开快攻,丁少秋究竟练剑日浅,功夫经验都比人家差了一大截,一时之间,顿感手忙脚乱,手中一柄短剑就有施展不开之感。
    差幸他一发现自己剑法运用不熟,不是古灵子对手之时,立即使出老道长所教的「避剑身法」来,身形闪动,如鱼逆水,在纷披剑光之中,乘隙蹈暇,泼刺自如,任你古灵子剑法再快,也休想沾上他半点衣角。古灵子昨天就见识过他这套身法,十分奇奥,此刻亲自和他交手,每一剑依然是毫厘之差,被他避了开去,心头又气又怒,左手取出几支透骨针,扬手打出。
    那知丁少秋此时展开避剑身法,身形飘忽,晃动的人影,大半都是幻影,古灵子平日百发百中的透骨针,这回也失去了准头,有如泥牛入海,悄无踪影。丁少秋在他剑下接连闪避了十几剑之后,渐渐有了心得,就随着身形闪动,选择「白鹤剑法」和「武功剑法」中比较接近的招式,因势发剑,出其不意,朝对方攻去。
    这是说先前只有闪避的份儿,现在总算有了还击的能力。再说松云、松雪两人联手迎战鄢茂元,这一阵工夫,已打出百招以外。鄢茂元早先曾在古灵子面前夸下海口,自己如果连松云、松雪都对付不了,还叫什么翻天掌?
    但他纵然武功极高,怎奈双目失明,出手避招全凭听觉,总究比双目完好的时候要差上一点,才会和对方二人拖延了这许多时光。心念转动之际,脸上神情就平添了一般凶戾之色,口中沉哼一声,左手觑准松雪方向,猛地欺身飘飞过去,翻手一掌,疾如雷火朝松雪背后印去。
    松雪子和师兄联剑迎战对方一支竹竿,却没想到他会倏然欺来,向自己下手,等到发觉,已经迟了半步,急急向右闪出,对方一掌已经拍在左肩之上,口中闷哼一声,一个人应掌飞起,跌了出去。松云子看得大吃一惊,喝了声:“姓鄢的老贼,拿命来。”长剑一抖,剑先人后朝鄢茂元扑了过去。
    鄢茂元在打斗经验上,胜过松云子甚多,听声辨位,手中竹竿使出「粘」字诀,一下贴着松云子长剑,朝外甩出。松云子连转个念头都来不及,一个人就随着他竿势呼的一声凌空飞出。鄢茂元口中冷嘿一声,扬手一记「翻天掌」朝松云子劈去,这下他把松云子当作飞靶,可以说是十拿九稳,非伤在他掌下不可。
    丁少秋正在和古灵子动手的人,耳中听到三师叔(松雪)的一声闷哼,急忙举目看去,二师叔(松云)又被鄢茂元竹竿挑起,扬手发掌凌空追击,心头一急,立即舍了古灵子,纵身朝二师叔和鄢茂元之间飞扑过去,身在半空,扬手一记「百步神拳」朝鄢茂元「翻天掌」掌风截去。两道劲风乍然一接,发出蓬然一声大响,鄢茂元好像被人推了一把,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他认出这一记拳风正是武功门的「百步神拳」,一时只当武功门有高手赶来支援,一手以竿拄地,喝道:“来的是武功门那一位高人?”
    丁少秋微哂道:“我不是武功门的高人,我是白鹤门下丁少秋。”
    古灵子眼看正在和自己动手的丁少秋忽然舍了自己,去抢救松云子,心头自是怒不可遏,口中大喝一声,凌空朝丁少秋扑来。鄢茂元听说截住自己「翻天掌」的竟是白鹤门下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心头也不禁勃然大怒,手中竹竿抖处,「咻」的一声朝丁少秋顶门抽下。这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向丁少秋出手。
    松云子被摔出一丈以外,等落到地上,惊魂甫定,瞥见古灵子、鄢茂元二人不约而同朝丁少秋出手,他要待出手抢救,因相距尚远,已是不及,口中急叫道:“少秋,小心。”
    丁少秋道:“不要紧,二师叔快去瞧瞧三师叔怎么了?”口中说着,手上可丝毫未懈,左手扬处,朝凌空飞扑而来的古灵子打出一记「百步神拳」,右手寒光乍现,短剑使了一招「三花护顶」,幻起三朵剑法,朝鄢茂元当头击落的竹竿上削去。
    这一记他是存心要削断鄢茂元竹竿的。因为鄢茂无双目已瞎,这支竹竿不但是他随身兵刃,而且是他仗以走路的眼睛,若是把他竹竿削断了,至少可以使他空有一身武功,也无从使展了。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短剑寒光乍起,但听接连响起三声「嗒」、「嗒」轻响,焉茂元手中一根三尺六寸长的竹竿,立即截断了三截,跌落地上,手中只剩了两尺来长的一截了。
    要知鄢茂元手上这支竹竿,却是百炼纯钢所铸,外表故作竹竿之状,刚中有柔,不是任何利刃所能砍削得断,这回可真是遇上了克星。鄢茂元耳朵何等敏锐,再加上每一声「嗒」,都会感到手中一轻,三声「嗒」响之后,手中轻了一半,心知遇上了神兵利器,左手急忙往竿上一抡,一支百炼精钢的长竿已只剩下两尺来长一截,心头又惊又怒,厉声喝道:“好小子,是你削断了我的长竿?老夫非把你碎尸万段不可。”
    在他说话之时,丁少秋身边忽然多了一个身材瘦小、面目黧黑,身穿青布劲装的少年,这人正是李飞虹。他一手仗剑,大声说道:“哼,你们两个老不死打一个,还要不要脸?丁兄,我来帮你。”飞身扑击而来的古灵子就和丁少秋的一记「百步神拳」相遇,身在半空,自然无法躲闪了,只好挥手拍出一记劈空掌和「百步神拳」硬拼,半空中爆出一声蓬然大响,古灵子立即施展「千斤坠」身法飘落地面。
    丁少秋这一记「百步神拳」虽然伤不了古灵子,但却把他在半途中逼落地面,也就是延缓了他的攻势,使他比鄢茂元落后了一步。鄢茂元喝声出口,右手忽然把半截精细竹竿交到左手,右手倏翻,一掌朝丁少秋拍来。方才他也曾几次施展「翻天掌」,除了松雪子骤不及防,伤在他掌下,一般说来,掌势威力并不是最强的。
    但现在可不同了,他因竹竿被丁少秋削断,使他杀机陡起,非把丁少秋立劈掌下,难消他胸头之怒,才把竹竿交左手,由右手发掌,这才是他翻天掌仗以成名的「翻天掌」。掌势甫出,一丈周围空气好像遇上极强的压力,顿使人有窒息之感,一团无风无声的掌力,宛如奔雷迅发,猛朝丁少秋身前冲撞而来。
    李飞虹长剑一领,正待出手。丁少秋叫道:“李兄,不可用长剑去接。”说着,左手五指上翘,朝外扬起,右手直坚,迎着对方掌力朝前推去。这一记正是老道长教他的怪招,招式和白鹤掌法中「鹤舞空庭」颇相近似。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丁少秋这一招「鹤舞空庭」未使出之前,鄢茂元的「翻天掌」掌风所至,几乎使得一丈方圆风云变色,大有沛然莫之能御的声势,但等到了少秋这「鹤舞空庭」摆出招式,右掌缓缓推出,既不见丝毫风声,却把对方来势汹涌的「翻天掌」声势硬行压制了下去。
    不,迅疾无俦把对方的一团掌风推了回去。「翻天掌」来势迅若奔雷,这回去势更是快若飙风。鄢茂元双目虽盲,但他外号就是「翻天掌」,在「翻天掌」上下过数十年功夫,纵然有一丝一毫不对,立可察觉,何况他拍出去的一团掌风,整个完壁归赵,被推了回来。
    这是他从练「翻天掌」以来,从未有过之事,心头这份惊骇,当真莫可言宣,一时之间,那还犹豫,身形倏然朝地下扑下,一个「懒驴打滚」,接连向旁滚出去一丈七八尺以外才用左手半截竹竿点地,跃了起来。就在他堪堪向旁滚开,翻天掌一团掌风已经朝他原来立身之处轰然下击,泥土蔽天,地面上已被轰成一个大窟窿。
    这下直看得古灵子、松云子、李飞虹等敌我双方的人,莫不惊诧万分,目瞪口呆,谁也想不到丁少秋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池秋凤更是睁大一双美目,望着丁少秋,怔怔出神。
    古灵子纵身扑来的人,被丁少秋一记「百步神拳」在中途逼落地面,原待再次纵身扑击,恰好丁少秋使了一记怪招,把鄢茂元的「翻天掌」全数奉还,轰得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大窟窿!他平日里纵然目空四海,狂傲不可一世,但自思也绝不是丁少秋的对手。心念一动,立即返剑入匣,口中喝了声:“徒儿,走。”当先一个飞旋,纵身向林中投去,他四个门人眼看师父已走,也纷纷跃起,跟着往林中掠去。
    翻天掌鄢茂元仗着机警,避开丁少秋的一记反击,口中不觉发出破锣般的一声大笑,说道:“好小子,原来你学会了昆仑宝笈上的武功,哈哈,今后江湖上,你小子会寸步难行。”说到最后一句,人已随声跃起,宛如飞鸟投林,快速无比朝林中投去。
    丁少秋没理会他,急步朝坐在树下的松阳子奔了过去,口中叫道:“师父,你老人家没事吧?”
    松阳子在古灵子撒出「迷仙散」之时,已经及时摒住呼吸,因此只吸入了少许,由四个门人扶着坐下,舀来泉水,喝了两口,便已清爽,再经这一阵工夫坐息,业已复原,闻言含笑道:“为师已经没事了。”这时松云子也扶着松雪子走来。松雪子是被鄢茂元「翻天掌」击中左肩,伤势虽然不轻,却差幸并非要害。
    松云子道:“少秋,幸亏你及时赶到,否则真是不堪设想了。”
    丁少秋连忙躬身道:“二师叔过奖。”
    松云子目光朝李飞虹投去,问道:“少秋,这位少侠是什么人?”
    丁少秋忙道:“回二师叔,他叫李飞虹,是弟子最近结识的朋友。”
    李飞虹朝松阳子、松云子抱抱拳道:“晚辈李飞虹见过二位道长。”
    松云子问道:“李少侠是那一派的门下?”
    李飞虹低头道:“晚辈没有门派,只是跟家父练过几年拳剑,如此而已。”人家不肯说,松云子也就不好再问了。
    松阳子朝四个门人吩咐道:“你们三师叔伤得不轻,快去砍几棵松树,用藤条编扎好,才能抬着他上路。”四名道士答应一声,立即去砍了两棵较小的松树,用藤条扎成担架,让松雪子躺下,由两名弟子抬着上路。
    以松阳子为首的一行人也就继续上路,不过在行列中多了丁少秋和李飞虹二人。松云子对丁少秋毫不费力的击败古灵子、鄢茂元二人,心中甚是惊诧,但看大师兄脸上竟然没有丝毫异色,好像早就知道内情,几次要待开口向大师兄询问,因有李飞虹和丁少秋跟在自己身后,不便问出口来。
    松阳子问道:“少秋,你和李少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回师父,这话说起来长着呢。”丁少秋接着就从自己找上丁家庄说起,一直说到自己被古灵子所擒,昨晚由李飞虹替自己取下透骨针,一同到小庙歇足,听到古灵子和鄢茂元勾结,觊觎昆仑宝笈,详细说了一遍,只是把池秋凤喂自己吃饭一节略过不提。
    他口中虽然没说出来,但一想起当时情景,池秋凤的娇羞笑容,就在面前浮起,心头有着说不出的涟漪。李飞虹和他并肩走着,忍不住偏头问道:“丁兄,你心里在想着什么?”
    “啊……”丁少秋忙道:“没有,没想什么……”
    李飞虹披披嘴道:“我看得出来。”
    丁少秋急得胀红了脸,说道:“我真的没想什么。”
    李飞虹掂起脚尖,附着他耳朵,悄声说道:“你是不是在想着那红衣姑娘?她长得不错咳。”
    丁少秋被他说到心里去了,脸上更红,压低声音道:“你才想她呢。”
    中午时光,赶到玉皇殿。玉皇殿主持松风子和武功门掌门人邵南山早已得到信息,一起迎了出来。松阳子朝邵南山稽首道:“老施主怎的和贫道也客气起来了?”
    邵南山道:“兄弟听说道兄在路上遇上劲敌,松雪道兄还负了伤,那就快把他抬进去。”说着又向少秋道:“少秋,你到那里去了?”
    白鹤观主忙道:“少秋是遇上歹人被掳了去……”
    邵南山矍然道:“是道兄把他救下来的吗?”
    “哈哈。”松阳子大笑一声道:“今天早晨是徒儿救了师父。”
    邵南山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松风子道:“邵老施主,请观主到里面再说吧。”
    邵南山笑道:“二位道兄快到里面待茶。”这时四名白鹤观弟子抬着松雪子,早有玉皇殿的道士接应,先行往里行去。
    松阳子、松云子两人也由邵南山和松风子陪同,进入第二进东院。这里已划为各大门派贵宾休息之所,连同后面二十几间房舍,则为贵宾的住所。这时大家刚走进院门,就听到大客厅中传来高声谈笑。松阳子道:“各位施主大概都到齐了,贫道忝为主人,却迟到了。”
    邵南山道:“离大会还有两天,怎能算迟到了呢?”说话之时,已经行近厅门,这就抬抬手道:“道兄请。”
    松阳子脚下一停,说道:“贫道是这里的主人,怎好走在前面,二位老施主先请才是。”大家站在门口,互相推让,谁也不肯走在前面。
    只听一个破竹似的声音大笑道:“瞧你们婆婆妈,干脆就站在外面,不用进来了。”
    “哈哈。”松阳子笑道:“二位老施主,这说话的准是白大施主无疑,咱们偏不让他笑着了。”当先举步走了进去。
    谢传忠大笑道:“道兄还是被白化子激进来了。”厅上众人也在此时,纷纷围了上来,和松阳子互相寒暄,才各自落坐。丁少秋走上前去,跟大家一一见礼。
    万天声一把拉着丁少秋的手,问道:“小兄弟,你昨天去了那里?把邵掌门人急得派人四处去找……”
    李飞虹却独自走到丐帮南昌分舵主苍鹰白仰高面前,含笑说道:“白前辈,你好。”
    白仰高目光一注,奇道:“少侠认识老化子?”
    李飞虹笑了笑道:“晚辈如果不认识前辈,会走过来先和你打招呼吗?”
    白仰高哦了一声,问道:“少快……”
    李飞虹含笑道:“晚辈李飞虹……”
    白仰高还是想不起来,口中沉吟道:“李……飞虹……”
    李飞虹低声笑道:“前辈真是健忘,晚辈小时候,前辈还抱过我,我最喜欢拔前辈的胡子……”
    白仰高双目精光陡射,注视着李飞虹道:“你……”
    李飞虹朝他眨眨眼睛,笑道:“我在路上遇上丁少秋丁兄,听说这次大会很热闹,才和他一起来的。”
    白仰高口中连「哦」了两声,才道:“对了,老化子想起来了,咱们在南昌见过,不是李少侠提起,老化子差点忘了。”这时大家已相继落坐,李飞虹回到丁少秋身边,和他坐在一起。白仰高看了两人一眼,心中暗暗点头。
    松阳子当众起立,打了个稽首道:“今天早晨,贫道途经桥岭,遇上古灵门主和翻天掌鄢茂元,听说贫道身边带着昆仑派的风雷宝笈,意图拦劫,还居然施放下五门的迷香,把贫道迷昏过去,差幸小徒丁少秋和李小施主李飞虹及时现身,把古灵子和鄢茂元击退,这一段经过,贫道遇上的只是后半段,小徒丁少秋还遇上了前面一段,因此贫道之意,还是让小徒来向大家报告,比较说得清楚。”话声一落,转脸朝丁少秋道:“少秋,你代为师向在坐的诸位前辈报告吧。”
    丁少秋应了声「是」,站起身,跟大家行了一礼,才把昨天上午,自己在玉皇殿附近随便走动,遇上古灵子门下追赶一个身材瘦小的人,那人却把一个锦盒递给了自己,一直说到自己被古灵子擒去,逼着自己说出避剑身法。
    邵南山问道:“那锦盒中不知究系何物?”
    丁少秋道:“是三颗九九丹,九九先生去世之后,古灵子从他寡嫂手中强取豪夺来的。”
    邵南山点点头,道:“你说下去。”丁少秋接着从李飞虹如何替自己起出透骨针,来至一座破庙,如何听到古灵子和鄢茂元约在破庙见面,计划拦截师父,劫取风雷宝笈,以及如何动手,详细说了一遍。
    这番话听得在场诸人,莫不动容,心中暗暗觉得惊讶不已,连白鹤观主师兄弟三人,都连吃大亏,对付不了古灵子和鄢茂元二人,但白鹤观主的关门弟子丁少秋,小小年纪居然把二人打跑了,宁非奇迹?大家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所有目光不期而然的朝丁少秋投来。
    松阳子当然看得出来,连忙含笑道:“小徒虽然拜在贫道门下,但他除了家学渊源,另蒙一位前辈高人垂青,传了他几手剑法,这位前辈高人因不欲人知,贫道就不好公开他老人家的名号了。”大家听得虽觉好奇,不知这位前辈高人究竟是谁?但白鹤观主既然这么说了,也就不便再问。
    松风子走上一步,稽首道:“启禀掌门人,素斋早已准备,大家因掌门人午刻可到,就要小弟关照厨下,等掌门人来了再开,现在可以请大家入席了。”
    松阳子慌忙站起,连连稽首道:“善哉、善哉,为了贫道一人,让大家等得太久了,真是罪过,大家快快请吧。”
    当下由松风子领先,大家相偕进入膳厅,用过素斋,松风子便朝松云子问道:“二师兄,方才掌门人曾说丁少秋另蒙一位高人垂青,传了几手剑法,二师兄可知这位前辈高人是谁吗?”
    松云子微微摇头道:“愚兄没听掌门人说过。”
    松风子微哂道:“大师兄不问尘事已久,白鹤观全由二师兄主持,连二师兄都不知道,这话有谁相信?”
    松云子正容道:“愚兄骗你则甚?少秋在白鹤观耽了三年,愚兄并未听说另有高人指点,那可能是下山以后的事,愚兄怎么会知道?”
    松风子道:“小弟也不过是一时好奇,随便问问罢了。”说完举步往外行去。
    饭后,丁少秋因客厅上休息、喝茶、聊天的,不是一派掌门,也是某一门派的名宿、长老,自己和李飞虹夹在大人堆里,大受拘束,因此吃过饭,就拉着李飞虹的手,往外就走出去。李飞虹跟在他身后,埋怨着道:“你要去那里?这样拉拉扯扯干吗?”他口中虽这样说着,却并未挣脱丁少秋拉着自己的手。
    丁少秋哈的笑道:“夹在大人中间,你不嫌受尽拘束?咱们出来随便走走,不是自由多了?”
    李飞虹道:“但总有个目的吧?你究竟要到那里去呢?”
    丁少秋朝上一指,说道:“前面有一座九层高塔,可以俯视很远,我们到塔上去,你说好不好?”
    “好啊。”李飞虹左手一缩,说道:“你现在可以放手了吧?”
    丁少秋放开手,脸上有些讪讪的应道:“咱们是好朋友,拉着手有什么关系?”
    李飞虹道:“你没有关系,我有关系,被你拉着手走,就像被你牵着鼻子走一样,你愿不愿意给人牵着鼻子走?”
    丁少秋摇摇头道:“这个比喻不恰当。”他领着李飞虹走出大殿,来至塔下。
    李飞虹举手摸摸鬟发,抬头问道:“人家只有七级浮图,这座塔怎么会有九级的呢?”
    丁少秋道:“这里是玉皇殿呀。”
    李飞虹道:“玉皇殿有什么不同?”
    “这你就不懂了。”丁少秋道:“七级浮图,是佛教语,这里是道教。”
    李飞虹道:“我不懂。”
    丁少秋道:“因为玉皇大帝住的凌霄宝殿,是在九霄云外,九重宝塔,所代表的就是九霄。”
    李飞虹点头道:“听来好像有点学问,你是听谁说的?”
    丁少秋道:“这还要听人说吗?是我想出来的。”
    “啊。”李飞虹道:“你好坏,原来只是杜撰的,骗得我信以为真呢。”
    丁少秋道:“我几时骗你了?九层宝塔,也许就是这个意思哩。”说话之时,已从第一层上了第二层。
    李飞虹忽然偏头道:“我们比比看,从这里起,谁先登上第九层?”说完,当先纵身而起,朝盘旋而上的石级窜去。
    丁少秋淡淡一笑,就紧跟在他身后,朝石级掠上。李飞虹是存心和他比脚程的,是以一开始就不住提吸真气,一个人宛如穿帘燕子飞旋而上,好不快速?丁少秋跟在他身后,不徐不疾,始终和他保持了三数级距离。就在两人飞跃上第五层的时候,丁少秋发现东首一面,正有两个人手扶围拦,在低声说话,一个是身穿灰布长裤的汉子,另一个是穿青布道袍的道人,只要看他这一身打扮,正是玉皇殿的道士。
    丁少秋不觉心中一动,忖道:“宝塔是在玉皇殿前面的东首,他们再站在塔上的东首一面,所面对的已是一片山峦,岂非是为了避人耳目?”
    他立时想起自己赶来玉皇殿的那天,天色还未黎明,看到观中有人出来,把传递的消息藏在竹筒内,放到香炉灰里面,这道人……这原是目光一瞥间的事,心里想着,不觉朝那道人多看了一眼,可惜对方面向栏外,所能看到的最多也只是侧面而已。
    不多一会,李飞虹当先跃上第九层,心中一高兴,忍不住「咭」的笑出声来,说道:“这回我比你快了。”
    只听右侧响起丁少秋的声音说道:“谁说的,我不是先来了吗?”他是在李飞虹停下来之后,从他身后闪过去的,到了他右边,自然是丁少秋快了一步。
    李飞虹双手扶着栏杆,只是喘气,哼道:“我上来的时候,上面还没有人,自然是我比你先到了。”
    “好、好。”丁少秋笑道:“就算你先到好了。”
    “哼,谁说上面没有人?”一个沙哑而尖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续道:“难道小老儿不是人吗?”两人听得一怔,举目看去,这第九层上,除了四面走廊,里面地方不大,只供着一座神龛,那有什么人影?
   
    第十章神秘老头
    就在这时候,只见一个像鸟窠般的头,从神龛上冒了出来,那是一张削瘦而布满了皱纹的脸,小眼睛、酒糟鼻、尖嘴上蓄着两撇三寸长的鼠须,生相有些滑稽,好像还喝醉了酒,一张脸红得像猪肝一样。
    原来这人是躲在神龛上睡觉,九层宝塔上的神龛,当然是小巧玲珑型的,地方本来不大,他缩在神像脚下,屈躬而睡,倒也睡得下去,这回要钻出来,就比较费事,头先伸出来了,再把身子慢慢的挣出来,终于一下跃了下来。
    冲着两人裂嘴笑道:“小老儿喝了几口,就喜欢找个清静的地方躺下来睡上一觉,你们请坐,小老儿正好要下去了,失陪。”口中说着,踉踉跄跄的从石级下去。这人看去五十出头,六十不到,穿一件脏兮兮的蓝布大褂,一身都是酒气,令人欲呕。
    李飞虹掩掩鼻子,说道:“碰上一个酒鬼,酒气薰人,好恶心。”
    突听耳边响起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糟老头自然没有小伙子吃香了。”
    李飞虹急忙回头看去,那小老头早已下去了,身边那有什么人影?心中暗暗感到奇怪,问道:“丁兄,你可曾听到有人说话吗?”
    丁少秋道:“没有呀,这里只有你我两人,那有什么人说话?”
    李飞虹道:“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说话。”
    丁少秋问道:“你听到有人说了些什么?”
    李飞虹脸上微微一红。他自然不肯说出来,只是摇摇头道:“我没听清楚,所以才问你的呀,你没听见,那就算了。”他在神龛前面席地坐下,一面用手拍拍地上,又道:“丁兄,你也坐下来,我们先休息一会。”
    丁少秋依言在他对面坐下,望着李飞虹道:“李兄,兄弟有一件事,不知你的意下如何?”
    李飞虹笑道:“你没说出来,我怎么知道呢?”
    丁少秋道:“我们一见如故,兄弟是想和李兄结为兄弟……”
    李飞虹脸上乍现喜容,欣然道:“丁兄说的正合我意,小弟早就想到了,只怕丁兄会不同意,所以一直不敢说出来。”
    “那就好。”丁少秋道:“我们先叙叙年庚,兄弟今年十八,正月十二午时生,李兄呢?”
    李飞虹道:“那就比我大了,你是我大哥了,我……是十一月生的。”
    丁少秋道:“我们同年。”
    李飞虹道:“但你足足大了我十个月。”
    丁少秋从地上一跃而起,说道:“不知这神龛里供的是什么神祗,来,我们就在神前结为兄弟,叩几个头,请神祗作证。”李飞虹跟着跃起,面向神龛,神色庄重的和丁少秋并肩站定,一起跪拜下去,叩了几个头。
    丁少秋仰脸道:“弟子丁少秋和李飞虹结为兄弟,今后同甘共苦,生死与共,请神明为证,如背誓言,天人共弃。”说罢,又拜了几拜,才一同站起。
    李飞虹朝丁少秋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说道:“大哥请受小弟一拜。”
    “哈哈,贤弟,现在我们是兄弟了,还和愚兄客气什么?”丁少秋口中说着,双手一伸,握住李飞虹的双手,把他拉了起来。
    “嘻嘻,瞧你们这般模样,真是相敬如宾。”一个尖细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丁少秋、李飞虹反应极快,急忙转过身去,身后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丁少秋道:“这人口音,好像就是刚才下去的那位老丈。”
    李飞虹道:“他明明在我们身后说话,人到那里去了呢?”
    “嘻嘻,小老儿不就在这里吗?”那尖细声音又从两人身后传来。
    两人急忙又转过身去,只见刚才已经下塔而去的蓝褂小老头这时不是就在神龛前面席地而坐,双手捧着一把大酒壶,仰起头,嘴对嘴咕咕喝着酒。看到两人转过身来,才放下酒壶,用袖底抹抹嘴角,嘻的笑道:“小老儿没打扰二位小哥的清兴吧?”
    “怎么会呢?”丁少秋含笑道:“老丈刚才不是已经下塔去了吗?这样快就回来了?”
    蓝褂小老头笑嘻嘻的道:“小老儿是没有酒喝,找酒去的,这几天道观里为了招待各方来宾。准备不少缸好酒,去倒上一两壶,真是方便得很,弄到了酒,自然要回到上面来喝比较清静,眼不见俗人,心头就减少许多俗虑,喝起酒来,就爽快多了。”
    丁少秋道:“老丈真是妙语如珠,在下还未请教老丈如何称呼?”
    “啊,嘻嘻,呵呵。”蓝褂小老头眯起一对小眼睛,笑得十分开心,口沫横飞的道:“小哥果然不是俗人,但老丈二字叫不得,小老儿要在老字上面加一个小字,就是希望返老还童之意,小哥叫我老丈,老而称丈,岂非老上加老了?这个万万使不得,嘻嘻,你们两个方才不是对神结义,叫着大哥,贤弟吗?这样吧,咱们一见如故,蛮投缘的,你们两个就叫小老儿一声老哥哥吧。”
    丁少秋连忙拱手道:“这个如何使得?”
    就在他说话之时,李飞虹耳边响起了极细的声音说道:“你大哥有点傻呼呼的,既拘束、又固执,你是小铁的……嘻嘻,你叫我一声老哥哥,你爹听到会高兴得发疯,这是好机会,你先叫我一声老哥哥,他就会跟着叫了。”
    李飞虹方才还嫌他脏,但自小听爹讲述江湖上的奇人异士,听得多了,心头不觉一动,暗道:“这人莫非是一位游戏风尘的异人?那就不可失之交臂,自己就叫他一声老哥哥,也不会吃亏。”心念一转,连忙拱手道:“你要我们叫你老哥哥,我们就不和你老哥哥客气了。”一面回头朝丁少秋道:“老哥哥既然这么说了,大哥,你就依老哥哥的话,叫他老哥哥好了。”
    “对、对。”蓝褂小老头嘻的笑道:“还是这个小兄弟爽快。”
    丁少秋也只好抱抱拳,叫了声:“老哥哥。”
    “嘻嘻。”蓝褂小老头欣然道:“你们既然认了我这老哥哥,就得跟老哥哥学一样本领……”
    李飞虹心中暗喜,忖道:“他果然是一位风尘异人,难怪他要自己两人叫他老哥哥,原来他有意传自己两人一样本领。”一面问道:“老哥哥,你要我们跟你学什么呢?”
    蓝褂小老头嘻嘻的笑道:“你们跟老哥哥学会这套本领,保证到处都不吃亏……”说得兴起,口沫横飞的续道:“譬如当新郎官吧?小兄弟……”
    眼睛望着丁少秋,接着道:“你总有一天要当新郎官的,对不?当新郎那天,有多少人要灌你的酒,你不跟老哥哥学,就会被人家灌得烂醉如泥,新郎官醉倒了,当新娘的岂不要干着急?还有,一个人如果交游广阔,朋友多了,难免时有应酬,你如果不会喝酒,家家扶得醉人归,做你娘子的人,时常要侍候一个醉人,又吐又呕的,如果你娘子是个怕肮脏的人,你吐得一塌糊涂,这有多恶心……”
    李飞虹道:“老哥哥,你在说什么呀?”
    蓝褂小老头睁大一双小眼睛,正容道:“老哥哥是说你们跟老哥哥学了一套本领,保证受益无穷……”
    李飞虹问道:“你要我们学什么呢?”
    蓝褂小老头道:“自然学喝酒了,先前总会醉上几次,慢慢的习惯了,就不会醉了,像老哥哥已经由醉进入化境,可以千杯不醉,愈醉愈醒……”
    李飞虹听得为之气结,说道:“我才不要学呢,酒有什么好喝的?”
    “哈,酒的好处大矣哉。”蓝褂小老头道:“你们还没入门,怎会知道酒的好处,小老儿……”
    李飞虹心里有气,不愿再听,拉着丁少秋的衣袖,说道:“大哥,我们走。”
    丁少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边走边道:“老哥哥,我们告辞了。”
    蓝褂小老头嘻嘻的笑道:“没关系,今天不想学,改天有兴趣的时候再来学好了。”
    李飞虹拉着丁少秋匆匆往塔下就走,走下两三层,口中说道:“我们遇上了酒鬼,还叫他老哥哥,真倒霉。”
    丁少秋笑道:“是你叫愚兄叫他的。”
    李飞虹道:“先前我还当他是一位风尘异人呢。”话声方已,突听耳边响起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小丫头,谁说小老儿不是异人?”
    李飞虹听得一怔,急忙问道:“大哥,你有没有听到老哥哥的话声?”
    丁少秋道:“没有呀,你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了?”
    李飞虹摇摇头道:“我只是问问罢了。”他心里有数,自己两人遇上的这个小老儿,准是一位风尘异人无疑,因此不敢再提小老儿的事,只顾低着头盘级而下。一直等到走出第二层塔门,才低声道:“大哥,我想我们认他老哥哥是不会错的,他可能真是一位风尘异人呢。”
    突听耳边响起那尖细声音嘻的笑道:“现在总算说对了。”声音从第九层飘飞下来,怎不教李飞虹大吃一惊,口中不由轻「啊」了一声。
    丁少秋回头问道:“贤弟怎么了?”
    李飞虹道:“没……什么。”
    丁少秋笑道:“贤弟方才还说……”
    李飞虹急忙拦着他的话头,催道:“大哥不用说了,我们快走吧。”说完,急步朝前行去。丁少秋不知就里,只好跟在他身后,急步行去。直等进了玉皇殿大门,李飞虹才把刚才老哥哥两次在自己耳边说话的事,告诉了大哥。
    丁少秋听得欣喜的道:“贤弟说得对,这位老哥哥一定是一位风尘异人,不然你在下面说的话,他在第九层上怎么听得到?又怎能把话声传下来?”
    李飞虹得意的笑道:“我们也还算有眼光,没有失之交臂。”
    丁少秋抬头望望天色,这一阵工夫,已是申牌时候,这就说道:“贤弟,愚兄先领你去看看房间。”
    李飞虹点头道:“好呀,房间在那里呢?”
    丁少秋道:“各门各派的来宾,都住在东院,本来前面是宾舍,一共只有八间,因为这次来的人较多,八间宾舍,安排给各门各派的掌门人下榻,稍后还有二十几间静室,本来是观中道士居住的,如今划给各门各派的门人居住,方才大伯父说,我和贤弟同住一间……”
    “什么?”李飞虹几乎惊叫出来,脸上发赧,说道:“我从小不惯和人同住,有没有一人一间的?”
    丁少秋双手一摊,耸耸肩道:“只有掌门人才独自一间,其余都是两人一间,这有什么关系?每一个房里都有两张床铺,又不会挤。”
    李飞虹心里怦怦不安,攒眉道:“这个……”
    丁少秋没加理会,领着他出了东首院门,一路往北,经过两排雅致的精舍,伸手一指,说道:“这就是八间宾舍,给各门派的掌门人住的。”他们续继往北,穿过一片花圃,果然又有两排房舍。
    丁少秋又道:“左首第一间就是爷爷和大伯父住的,我们是第二间,就是隔壁。”他一直走到左首第二间,伸手推启房门,跨了进去,回头道:“贤弟,快进来休息一会。”
    李飞虹脚下微现趑趄,还是鼓着勇气走了进去,举目看去,房间不大,临窗果然放着两张床铺。中间还有一张小桌,就没有别的陈设了。丁少秋掩上房门,走到左首的床铺上坐了下来,伸手一指,说道:“贤弟,你睡对面一张铺,愚兄晚上是不睡觉的。”
    李飞虹依然站着,心里兀自拿不定主意,一面奇道:“大哥晚上不睡觉?”
    丁少秋望着他道:“贤弟怎么不坐下来呢,哦,愚兄三年来晚上不睡觉已经习惯了,以练功代替睡觉。”
    李飞虹终于在对面床铺上坐了下来,但还是有点胆怯,心想:“这要是给爹知道了,那还了得?”一面迟疑的道:“那就好,我也可以运功。”
    丁少秋忽然压低声音道:“不,今晚咱们不用运功,还有一件事要办。”
    李飞虹心头一阵紧张,问道:“你说什么?”
    丁少秋悄声道:“我们方才登上宝塔第五层的时候,你不是也看到了,有一个道士和一个灰布衣衫的汉子在槛外交谈吗?”
    李飞虹听他这么一说,不觉放下心来,睁大双目问道:“你说的究竟是什么事?”丁少秋站起身,和李飞虹并肩坐下,李飞虹疑惧的把身子移开了一些。
    丁少秋并未在意,低下头,靠近李飞虹耳边,低低的把自己赶来玉皇殿,天色还未黎明,发现有人从观中出来,把一件东西藏入观前石香炉香灰之中,后来果然有人来至观前,从香炉中取走一个小竹筒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李飞虹眨着眼睛问道:“你的意思,是说玉皇殿有内奸了?”
    “是的。”丁少秋道:“本来还确定不出在那一门派,但看方才的情形,这内奸很可能是玉皇观的人了。”
    李飞虹问道:“你打算怎么办呢?”
    丁少秋道:“方才虽然看到的只是侧面,但这个道士我很面熟……”话声忽然压得很低,说道:“他是侍候观主的几个弟子之一,我和大伯父来的那天,曾去拜见观主,就是他送茶给我的,所以我还记得。”
    李飞虹问道:“你预备今晚去查看吗?”
    丁少秋点点头道:“这里的观主,还是我四师叔,所以要特别小心。”
    李飞虹点着头道:“小弟知道。”
    丁少秋道:“好了,我们可以出去了。”晚餐之后,丁少秋悄悄拉了一下李飞虹的衣袖,说道:“走,我们回房去。”李飞虹脸上不禁为之一红,低着头跟在他身后,一路来至东院。
    丁少秋推开房门,让李飞虹走入,然后跟着进房,一手掩上了房门,还上了闩。李飞虹紧张的道:“你要做什么?”
    丁少秋压低声音道:“我们先休息一会,最少也要初更以后才好行动,待会我们要从后窗出去。”说完,脱下长衫,就在左首木床上盘膝坐好,阖上双目,不再说话。李飞虹也就不好和他说话,只得在对面铺上坐下。房中又没点灯,暗朦朦只可略辩人影,一个人坐着觉得无聊,也就脱鞋登床,盘膝跌坐,缓缓调息,运起功来。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听丁少秋的声音在耳边低声叫道:“贤弟,快醒一醒,是时候了。”
    李飞虹矍然惊觉,睁开眼来,看到丁大哥就站在床前,急忙应了一声,胯下木床,穿好鞋子,一手提剑,问道:“这是什么时候了?”
    丁少秋道:“初更已经过了一会。”
    李飞虹脸现愧色,说道:“小弟比起大哥来,真是太不够机警了。”
    丁少秋温言道:“我只是一直留心着而已。”
    李飞虹道:“那我们走吧。”
    丁少秋低声道:“我们从后窗出去,务必小心,不可弄出声音来。”
    李飞虹点头道:“小弟省得。”
    丁少秋很快就闪到窗下,小心翼翼的推开两扇木窗,双足一点,一个人已经轻灵的穿窗而出。李飞虹自然不肯落后,足尖点处,跟着飞出窗外,落到丁少秋身边。丁少秋轻轻掩上了窗户,朝李飞虹打了个手势,就悄悄往一排云房后面移动。他不敢立即长身掠起,就是怕惊动了人。
    他要查探的对象是玉皇殿观主身边的一名弟子,自然要朝后进行去。两人一直走到这片东院宾舍区的尽头,已有一道围墙拦住去路。这是新近才砌的,因为东院是「贵宾区」,过了这道矮墙,就是玉皇殿门下道士的住处了,一共有二三十间云房。
    观主住的地方,是在玉皇殿的第三进,西首也有二三十间云房,住着门下弟子,观主是一观的中心,左右都有门下弟子拱卫,不虞有外人闯进来了,而且一旦闯入,也很难全身而退。
    丁少秋,李飞虹到得围墙之下,丁少秋首先飞身跃起,登上围墙,目光迅速一掠,看看墙外并无动静,正待招呼李飞虹上来,瞥见南首飞起一道人影,宛如流星一般,一闪而逝。心中不禁暗暗忖道:“这人好快的身法,他飞起之处,就在前面八间精舍之间,这会是什么人呢?”一面迅速挥了下手,然后朝墙外飘落。
    李飞虹跟着跃起,越过围墙,落到他身边。丁少秋低声道:“你跟我来。”说完,身形一晃,一下隐入墙下阴暗之处,李飞虹不敢怠慢,赶紧跟了过去。
    这里一共有两排云房,两人藉着暗处,悄悄穿过一片花林,行没多远,前面已是玉皇殿的中枢——观主的云房所在了。如在平日,掌门人来了,自该招待到观主的云房下榻,以表祟敬,但这次大会,来了好几个门派的掌门人,松阳子为了便于和各派掌门人交换意见,就住在宾舍里。这里还是松风子独自一个人的住所。
    丁少秋不敢惊动四师叔,何况他想查的只是四师叔的随侍弟子,自然不会住在前面,这就拉着李飞虹悄悄往北绕去。就在两人离去之后,清水短垣上忽然出现一个人影,望着丁少秋、李飞虹二人后影,发出一声冷嘿,随后暗暗缀了下去。
    丁少秋、李飞虹不知道行藏已被人识破,只是循着围墙,绕到北首,才悄悄跃起,越墙而入,落到地面,这里已是第三进的后院,此时一片黝黑,不见一点灯光。李飞虹悄声道:“大哥,这要如何查法?”
    丁少秋道:“我也不知道,我们且进去瞧瞧。”他艺高胆大,当先走上石阶,再由一道敞开着的大门走入。
    这是一个穿堂,中间地方相当宽敞,前后各有两扇木门,都敞开着。左右两边各有两排房屋,走出穿堂,则是一个小天井,迎面又有一道门,通往前面院落,才是观主的静室。不用说,这左右两排房屋,就是侍候观主的几个门人住的了。但此时每个房间都已熄了灯火,这到那里去查呢?
    就在此时,只见从迎面一道门中,并肩走出两个手持拂尘的灰衣道士,两人急忙闪动身形,隐入暗陬。那两个道士跨出门口,就脚下一停,同时稽首一礼,抬脸道:“观主有请两位施主入内相见。”
    丁少秋、李飞虹方自一惊,这一瞬间,只见小天井左右两边立即出现了四个手待拂尘的灰衣道士,再回头看去,穿灰衣的道士又多了二个。这是说自己两人业已落入人家的包围之中,连想逃都逃不了。丁少秋心中虽然暗暗叫糟,但他是个天不怕,地不伯的人,胸脯一挺,说道:“贤弟不要紧,跟我见四叔师去。”举步走了出去,李飞虹自然也立即跟了过去。
    四面八个灰衣道士,除了站在对面的两个站着不动,四只眼睛,紧盯着丁少秋、李飞虹两人,凝神戒备之处,其余六个灰衣道士,随着丁少秋两人的走动,缓缓朝中间移动,逼近过来。丁少秋却没去理会他们,连看也没朝他们看上一眼。
    站在对面的两个灰衣道士深恐丁少秋二人在走近之时突然出手,是以一直在严神戒备着,直到两人走近,左边一个已认出是丁少秋,不觉失声咦道:“会是丁师弟。”白鹤门的道士都称丁少秋为师弟。
    丁少秋并不认识他,只是拱手道:“正是小弟。”
    左首灰衣道士道:“只怕观主还不知道来的是丁师弟呢,你们快随我来。”说完,和另一个灰衣道士急忙一个转身,领着丁少秋二人往里走去。
    入门之后,由迥廊绕到第三进正面,拾级登阶,穿过两间屋宇,来至观主静室门前,两个灰衣道士脚下一停,神色恭敬,躬下身去。由左边一个恭声道:“启禀观主,侵入本观禁地的是丁少秋、李飞虹二人,现已带到。”
    只听里面传出松风子的声音说道:“叫他们进来。”两个道士应了声「是」,直起身子,仍由左边一个朝丁少秋二人抬抬手道:“观主叫你们进去。”当先掀帘走入,李飞虹急忙相随走入。
    这是观主静室的外面一间,也就是静室中的起居室,布置得相当不错。这时室中点燃了两盏角灯,灯光柔和,照得整间屋子如同白昼。上首一张锦榻上,端坐着一个身穿蓝布道袍,面貌白皙,黑须飘胸的中年道人,他自然就是玉皇观主松风子。
    丁少秋慌忙趋上几步,拜了下去道:“弟子丁少秋拜见四师叔。”
    松风子哼一声道:“你眼里还有我这四师叔吗?”
    李飞虹站在丁少秋身后,也哼了一声道:“我大哥若是眼里没有观主,还会进来跟你跪拜吗?”
    松风子目光一注,沉喝道:“尔是何人?”
    李飞虹双手一背,冷笑道:“我不是白鹤门的人,观主应该称我一声小施主,说话客气一点,小小一个玉皇殿的观主,少在我面前摆威风了。”
    丁少秋忙道:“启禀四师叔,他是弟子结义兄弟李飞虹。”一面回头朝李飞虹道:“贤弟不可对我四师叔无礼。”
    松风子面色阴森,冷声道:“少秋,你们深夜擅闯本观禁地,还有何说?”
    李飞虹冷笑道:“擅闯禁地?玉皇殿什么地方是禁地?我想请问观主,你有没有知会过与会的各大门派?擅闯禁地,就得按玉皇殿的禁律处死,否则今天到玉皇殿来的都是贵宾,随意走走,就不能说是擅闯了。”
    松风子被他说得无言可答,脸色铁青,虎的站起,右掌高举,沉喝道:“利嘴小子,贫道劈了你。”
    丁少秋跪在地上的人急忙站起,说道:“四师叔歇怒,弟子和李兄弟只是睡不着觉,出来走走,后来发现有一道人影,划空朝这里掠来,弟子二人只当是有人侵入,一时心存好奇,才一路跟下来的,不知道这里是四师叔的住所,这望四师叔恕罪。”有他站在李飞虹面前,就挡住了松风子的发掌。
    松风子目光一注,问道:“有一条人影朝这里来的?会是什么人,你看清楚了没有?”
    丁少秋原是随口胡言的,但想起方才确实看到一条人影,这就说道:“这人身法极快,和弟子相距又远,没看清他的面貌。”
    松风子唔了一声,挥挥手道:“好,你们回去吧。”
    丁少秋没想到四师叔会收蓬得如此快法,连忙躬身道:“多谢四师叔。”就在他躬下身去之际,耳中忽然听到上首一道门内,似有细碎的脚步声走动,脚步声走得极快。然后与李飞虹一起退了出来。
    这回他们是由静室正面走出来的。但刚走到第三进的大天井中间,突听一声嘶然破空之声,从屋脊飞起,往西南投去,身法之快,宛如划空流星,去势神速已极。紧接着又有一道人影衔尾追出,话声往后飘送过来。喝道:“少秋,快追。”
    丁少秋道:“是四师叔,我们快追上去。”随着急忙纵身掠起,朝两道人影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李飞虹忙道:“大哥,等等我。”跟着往下追去。
    这四条人影,各自衔尾疾追,就成了一条直线,最前面的那人等到奔出五六里外,就倏然停住,转过身来,厉笑道:“松风子,你接老夫一掌。”喝声出口,人已一跃而起,宛如大鹏凌空,右手五指勾曲,朝松风子当头扑来,这人正是南天一雕盛世民。
    松风子略作回顾,看到从后追来的丁少秋相距还有十四五丈,立即退后一步,沉喝道:“好。”右手翻起,使了一招「鹤翅拂云」,迎着对方雕手,朝上托起。这一下,松风子可吃了亏,以白鹤对神雕,正好有着天生的克制,双手掌势乍接,松风子闷哼一声,登登的连退两步,上身摇晃,几乎站不住椿。
    盛世民一下落到地上,呛然剑鸣,手持阔剑,厉笑道:“松风子,老夫今晚先宰了你,正好给什么武林大会一个警告。”阔剑临风一振,目光却朝追踪赶来的丁少秋瞄去,正待举剑欲劈。
    丁少秋追来的人,相距还有三丈来远,心头一急,舌绽春雷般大喝一声,身在半空,右臂疾振,发出一记「百步神拳」,轰然有声,朝盛世民剑上撞去。一团拳风击在阔剑上,发出一声铮然大鸣,把他阔剑震退开去。松风子早已在这一瞬间向旁闪出。
    盛世民巨目抡动,一下落到丁少秋身上,沉哼道:“丁少秋,又是你。”
    丁少秋泻落在他面前,冷然道:“是我又怎样?”
    盛世民厉笑道:“这是你自己赶来送死,那就怨不得老夫了。”喝声甫出,阔剑嘶然生风,闪电般朝丁少秋劈来。
    他是早就存了杀机,一招出手,阔剑连振,「天南剑法」迅若长江大河,源源出手,在丁少秋左右前后,剑光起落如电,连绵不绝,只不过转眼工夫,阔剑划出来的剑光,一匝又一匝的环绕着把丁少秋困在里面。不,他阔剑开阖如风,东一剑、西一剑的劈着,每一剑参差不齐的幻起三两道剑光,因此远望过去,丁少秋一个人就像落在数十支石笋堆中,几乎没有你进退的余地。
    但丁少秋早已展开「避剑身法」,身如逆水游鱼,在你绵密的剑光之中,忽进忽退,左右转侧,姿势优美,支支的阔剑,好像专门找他空隙刺了过去,但没有一剑沾得上他的衣角。这一场游戏,一个挥剑急攻,一个侧身游走,就像表演给松风子看的,直把松风子看得眼花撩乱,胆颤心惊,也暗暗称奇不止,眼中不觉闪烁着异芒,不住的点头。
    李飞虹站在松风子的对面,他和松风子好像有成见似的,不肯跟老道士打招呼。这场以徒手对阔剑,战况虽然极为激烈,但李飞虹见过几次,大哥只要展开「避剑身法」,最厉害的剑法也伤不了他,因此并没有把惊险场面放在心上,侧脸看去,只见松风子目睹战场,脸有诡笑,心中暗道:“大哥这四师叔,生得好奸。”
    就在他思忖之际,漫天匝地的剑光倏然尽敛,南天一雕盛世民阔剑一收,嘿然道:“老夫不想再和你缠斗下去,咱们后会有期。”说完,转身顿足,宛如夜鸟投林,朝一片松林间飞去。
    丁少秋一下掠到松风子身前,问道:“四师叔,你老没事吧?”
    松风子右手缓缓搭上丁少秋的左肩,说道:“还好,贫道没什么,只是……”他搭在丁少秋左肩的右手突然滑落,一下点了丁少秋背后三处穴道,在这同时,左手屈指弹出三缕指风,制住了李飞虹的穴道:“然后走到丁少秋面前,脸色阴沉的道:“少秋,你说,你这避剑身法是那里学来的?”
    丁少秋耳边突然响起蚊子般的声音说道:“小兄弟,千万别告诉他。”这说话的正是宝塔上认识的蓝褂小老头的声音。
    在这同时,李飞虹也尖叫起来,怒声道:“老道士,你制住我穴道,要做什么?”
    松风子沉喝道:“闭上你的嘴。”左手再次弹出两缕指风,点了他昏穴,一面朝丁少秋喝道:“师叔问你的话,还不快说?”
    丁少秋心目中松风子总是自己的师叔,师叔问话,焉得不实话实说;但有蓝褂老哥及时这一叮嘱,心中不禁一动,就随口说道:“弟子这几式身法,是师父教的……”
    他总究是年纪还小,又没出过门,江湖经验太差了,这句话对任何人都可以说,惟有对松风不能说。试想松风子是松阳子的师弟,功力虽然不及大师兄甚多,但白鹤门有些什么武功,松风子自然最清楚也没有了。丁少秋使的「避剑身法」,白鹤门那有这种身法?
    松风子脸现诡笑,轻嘿一声,点头道:“很好,你把这几式避剑身法的口诀、步法,说出来给师叔听听,嘿嘿,若有半句虚言,师叔先废了你这叛门逆徒。”
    在他说话之时,李飞虹耳边响起一个细小的声音轻咦一声道:“小兄弟,你被这臭道士制住了穴道?好,你现在试试看,是不是可以活动了?”李飞虹听出是蓝褂小老头的声音,心中方自一喜,突觉身上一松,双手果然已能活动。
    只听蓝褂小老头的声音又道:“喂,小兄弟,暂时不可露了形迹。”李飞虹想要问他,大哥穴道解开了没有?但又不好开口说话,只是目光转动,望着大哥,露出焦急之色。
    只听蓝褂小老头声音嘻的笑道:“你大哥穴道根本没被制住,哦,对了,你不妨说几句气话,气气臭道士。”
    李飞虹听说大哥穴道并未被制,心头就宽了许多,这时正是松风子逼着丁少秋说出「避剑身法」的同时,不觉哼了一声道:“亏你还是大哥的师叔,原来和古灵子只是一丘之貉,也要觊觎大哥的避剑身法。”
    松风子怒哼道:“胡说,贫道因他是本门弟子,使的不是本门武功,所以要问问清楚。”
    李飞虹冷笑道:“我大哥使的是什么身法,松阳道长早已知道,还用不着你这师叔操心,你要在荒郊野外,制住大哥穴道,逼问身法,不是心存觊觎,还是什么?”
    松风子听得大怒,嗔目喝道:“小子,你再胡说八道,贫道就先劈了你。”
    “哈哈。”随着一声长笑,一道人影划空泻落,那是一个身如宝塔的黄衫秃顶老人,发出破竹般声音朝松风子大笑道:“一个做师叔的要在半夜三更到荒郊来逼问师侄的武功,倒是新鲜得很。”随着话声朝丁少秋走来。
    松风子早在对方还未泻落地上之前,就已听出笑声苍劲有异,来势奇速,身形一晃,挡在丁少秋身前,此时看他逼来,右手抬处,呛的一声掣出长剑,沉喝道:“施主可是花字门逢总监吗?”
    逢天游大笑一声,发出破竹般声音说道:“观主怎么认识逢某的?”
    松风子道:“逢施主威名远播,贫道焉得不识?”
    逢天游道:“观主既然知道逢某,那就请让开。”
    松风子凛立不动,徐徐说道:“丁少秋乃是贫道师侄,贫道岂能退让?”
    “哈哈。”逢天游仰天大笑道:“你制住丁少秋穴道;逼他说出身法来,何曾有半点师叔侄的情份?如今却说他是你师侄,不能退让了。观主主持玉皇殿多年,总听说过逢某说出来的话,从不更改,观主再不肯退让,那是存心和逢某过不去了。”
    松风子长剑当胸,冷然道:“逢施主不可逼人太甚。”
    逢天游一双巨目精光陡射,沉笑道:“这是观主逼我动手的了。”右手抬处,锵的一声,掣出一柄四尺长的阔剑来,临风一晃,斜睨着松风子道:“观主可是想试试逢某的剑锋吗?”
    松风子后退半步,冷然道:“逢施主如果一定要赐教的话,贫道只好奉陪了。”
    长剑斜抖,摆出的是「白鹤亮翅」,这一式虽非「白鹤剑法」的门户,但却是「白鹤剑法」最容易变换招式的一式了。逢天游沉嘿一声,他也没摆门户,右手一抬,阔剑嘶然,就朝松风子剑上磕来,这一记毫无招式,纯粹是以大吃小的打法。
    松风子当然不会和他硬打硬砸,身形轻侧,使了一招「鹤翅推云」,长剑斜出,朝逢天游执剑右腕削去。两人这一动上手,一个阔剑开阔如风,每一剑都划出盈耳啸声,剑光如匹练横飞,声势极盛。一个长剑挥舞,宛如一头灰鹤,展翅侧翼,极尽其态。一道道、一圈圈的剑光,瞬息变幻,不可捉摸,在短暂的时间内,似乎还看不出优劣之势。
    就在此时从松林中闪出一条人影,行动有如鬼魅,迅捷无俦的朝丁少秋身后欺了过去。此人目的,敢情是想乘丁少秋穴道受制,把他掳去,或者暗下杀手,但就在他堪堪逼近,丁少秋已经及时警觉,倏地转过身来,目光一注,沉喝道:“言凤姑,你待怎的?”
    原来这欺近身来的正是青布衣裙的言凤姑,她没想到已被松风子点了五处穴道的丁少秋,竟会一下就解开穴道,不觉微一怔神,沉哼道:“小子,你动作倒是快得很。”这是说:丁少秋自解穴道,动作很快。话声出口,右手箕张,五指像鸡爪般闪电朝丁少秋左腕抓来。丁少秋岂会让你抓到?身形一侧,右手朝对方肩头拍去。
    李飞虹眼看有人偷袭大哥,还动上了手,正待掠去,忽觉风声飒然,自己面前已经多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秃顶红脸老者,沉笑道:“小子,不用过去了。”
    李飞虹自然认得,这人正是方才和大哥动手的南天一雕盛世民,原来他躲在林内,并未离去,心头暗暗震惊,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长剑横胸,哼道:“你想怎的?”
    盛世民沉笑道:“小子,你不是老夫的对手,还是乖乖束手就缚的好。”
    李飞虹哼道:“要我束手就缚,你在做梦。”
    盛世民阔剑一指,朝前送去,哼道:“小子接招。”李飞虹长剑疾翻,往下压去,「叮」,他剑尖在阔剑上一沾即昂,迅向盛世民眉心点去。
    盛世民一怔,后退了半步,目注李飞虹喝道:“屠狗剑法,你是丐帮的人。”
    李飞虹一剑领先,岂肯罢手,手腕连连翻动,长剑错落,一连三剑朝前攻出,口中喝道:“是丐帮又怎么样?”
    盛世民又后退一步,沉吟道:“你小子叫李飞虹,唔,你是李铁崖的什么人?”
    李飞虹被他问得一楞,哼道:“你管我是谁?”挥剑着着进击。
    盛世民忽然大笑道:“好小子,你以为老夫怕了李铁崖?”
    李飞虹哼道:“这些话都是你说的,我又没说什么,你只管冲着我来好了。”
    “很好。”盛世民洪笑道:“老夫今晚先把你拿下了。”
    阔剑突然一紧,浑身宛如电闪雷绕,疾扑而来,这回他展开「天南剑法」,剑光缭绕,刹那之间就把李飞虹圈入在一片剑光之中。李飞虹先前还一连挡开七八剑,但盛世民剑势沉重,快捷如风,不到十招,就被逼得气喘手软,长剑再也施展不开。
    就在此时,只听耳边响起老哥哥——蓝褂小老头的声音尖笑道:“小兄弟,别慌张,有老哥在这里,你绝不会吃亏的,来,快向左闪开,退后一步,左脚前跨,右脚跟进,身向右转,剑往地下刺。”李飞虹正在手忙脚乱,无计可施,就依着他所说,向左闪开,后退了一步,盛世民立即跟上,李飞虹左脚前跨,右脚跟进,身向右转,这一下,就转到盛世民的身后。
    盛世民反应极快,也立即转了过来,李飞虹长剑往地下刺落,盛世民刚刚转过身来,左脚就像自己送过来的,脚尖正好转到李飞虹的剑尖之下。这一下若要被刺中,盛世民的脚背就会被钉在地上,这一招也正是「屠狗剑法」中的「七寸钉蛇」。盛世民乍见李飞虹剑往下刺,心头一急,慌忙吸了口气,身子硬往后移三尺。
    “嘻嘻,这一剑你使得慢了半拍,虽然没把他脚背钉住,也可以让他知道厉害了。”蓝褂小老头的声音接着又道:“你已经扳回先机了,现赶快向左跃开,成骑马式,上身下扑,剑从胯下往后刺,嘻嘻,这招「窝弓射虎」你应该很熟。”
    「窝弓射虎」也是「屠狗剑法」中的招式,李飞虹当然很熟,但他想不出老哥哥何以要他使出这一招剑法?但方才「七寸钉蛇」差点就钉住盛世民的脚背,老哥哥好像有先见之明,因此话声入耳,就依照老哥哥的指点,向左跃开,上身下扑,剑从胯下往后刺去。
    说也奇怪,就在李飞虹往左跃之际,盛世民已快捷如风的追到李飞虹的身后,阔剑平刺而出。李飞虹正好往前俯下,剑从他背脊上刺过,刺了个空,李飞虹从胯下后刺的一剑,恰好朝他小腹刺去。盛世民一惊,一时来不及闪避,只好一个筋斗朝上翻起,才算避过李飞虹的一剑。
    蓝褂小老头叫道:“可惜,又慢了一点,听着,快向后转,朝前跑上二步,一、二、三,剑使「朝天一炷香」,再向右跨出两步使「天狗在户」,后退三步使「拔云见日」……”现在李飞虹对老哥哥有了信心,他说的又是「屠狗剑法」中的招式,只有朝后转,朝前跑,朝右跨,朝后退,才是老哥哥所指点的胜敌之机,李飞虹不用思考,就依着老哥哥的话去做。
    李飞虹一个转身,再往前跑了三步,长剑朝上,使出「朝天一炷香」,说也真巧,他剑尖朝上竖起之时,正好就是盛世民下落之处。盛世民外号南天一雕,身形骤落之际,发现李飞虹剑尖往上刺来,心头不禁暗暗冷笑,右足尖在剑尖上一点,乘势又往上窜起,身形一侧,朝右首横飞出去。
    那知李飞虹听了老哥哥的话,在使出一招「朝天一炷香」之后,并未停止,紧接着向右跨出两步,又使了一招「天狗在户」,长剑倏扬,朝右上方削去。这一剑又正好是盛世民横飞出去之后,往下翻落之处,李飞虹长剑斜削,岂不正好削向他的双足?
    好个盛世民,他心头虽然暗暗震惊,方才李飞虹一记「朝天一炷香」,并没有使他震惊,是因为他只当李飞虹是巧合而已,但现在这招「天狗在户」,却使他暗暗震惊,那是天下没有接连两招都会是巧的,他震惊的是李飞虹小小年纪,居然事前就料到他会向右飞落,出招如此准确,但他还是并不在乎,双手猛向地上一划,身子又腾空升起三尺多高,身形再次一侧,越过李飞虹头顶,朝他身后落去。
    这一记他是临时决定的,前两次被你料中我下落之处,现在我朝你身后倒飞出去,总不至再被你料中了。但那知你南天一雕盛世民的一举一动,悉在蓝褂小老头算计中,李飞虹紧记着老哥哥的话,在这招「天狗在户」依然落空之后,他想也没想,立即后退三步,长剑一振,一招「拔云见日」,剑尖在天空左右疾划,剑光打闪,就像要把天上浮云拔开似的。
    这时正好有一朵浮云冉冉飞来,不,他正是第三次往下直落的盛世民。南天一雕就是因为和人动手之时,能够不时纵身飞扑,使敌人防不胜防,才有一雕的外号,但也毕竟不是会飞的雕,第一次藉着李飞虹剑尖上一点之势,腾身飞起,第二次凭藉着一口真气,抖臂划手,才把身子窜起三尺。
    但到了第三次,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到了此时,任你南天一雕武功最高,一口真气经过三次提吸,再也憋不住了。李飞虹长剑朝天空左右疾划,盛世民下落的人,自己业已无法控制,急切之间,只得把手中阔剑往下撩拨。
    这回一个依着招式发剑,一个在下落之际,临时发剑护身,在气势上,就有着盛衰之别。但听「铛」、「铛」两声,李飞虹的剑招虽然被他拔了开去,等到双脚落地,才发觉背脊上凉飕飕的,衣衫已被李飞虹剑锋划破,心头又惊又怒,双目精芒电射,口中暴喝一声:“好小子,老夫劈了你。”相距还有数尺,左手扬处,一记劈风掌朝李飞虹迎面劈击过去。他这一掌是在盛怒之下击出来的,掌风怒啸,卷撞而来,势道强猛绝伦。
    李飞虹冷笑道:“我才不怕你呢。”手中长剑一抡,正待发剑。只听耳边又响起老哥哥的声音说道:“小兄弟,不用理他,哦,你还可以数落他几句,气气这姓盛的小子。”人家掌风已经撞过来了,老哥哥竟然说不用理他,李飞虹虽然觉得奇怪,但因有前面几招的经验,果然按剑不发,要看看如何不用理他?
    盛世民在这一掌上,少说也使了八成力道,那知掌风撞到李飞虹身前还有三尺光景,忽然向左一偏,好像有一股无形吸力,把它引了过去,宛如激流碰上屹立的石崖,一下从李飞虹身边转弯,打旁里流出。发掌的人,对自己劈出的掌力自然反应极快,盛世民发觉不对,急忙一招手,准备把掌力收回。像盛世民这样的高手,对自己的掌力,自可收发由心,那知这回掌风出手,竟然一泻千里,再也收不回来,心头这份震惊,自是非同小可,双目转动,似有不信之色。
    李飞虹眼看他劈出的掌风只是从身旁呼啸掠过,心知是老哥哥暗中弄的玄虚,一面故意抬了下脸,望着盛世民不屑的道:“怎么啦?我等着想试试你一掌有多少斤两,原来劈歪了,那好,你再发第二掌试试吧。”
    盛世民没有理他,只是目注松林,凝声道:“林内是那一位高人,怎不请出来让盛某见识见识?”
    松林里没有半点声音,过了半晌,才听到耳边响起极细的声音嘻的笑道:“小老儿不是高人,所以不打算和你盛老大搭腔,但想了想,还是一句话,非提醒你不可,人家李老髯膝下,只有他一个。你伤了他,丐帮的人只要一人一脚,就可以把你天南庄踏平了,这一点,你不会没想到,只是太把自己估高了,嘻嘻。”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盛世民并不傻,此人能够不声不响,不露形迹,就把自己八成功力的一记掌风引开,武功之高,岂非胜过自己甚多,由此可见今晚之局,自己决难讨好,那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心念一动,立即展开身形朝林中闪去,耳中听到那尖细声音轻笑道:“嘻嘻,盛老大慢走。”
    这时松风子和逢天游已经打出三四十招,逢天游四尺阔剑开阖如风,攻势愈来愈见凌厉,松风子却节节后退,简直落尽了下风。陡听逢天游大笑一声,阔剑闪电般连拍了松风子三处大穴,高大人影一晃,朝正在和丁少秋激战的言凤姑直欺过去,口中喝一声:“滚开去。”
    言凤姑和丁少秋激战多时,虽未落败,但也没有占得半点便宜,此时眼看逢天游忽然朝自己欺来,长剑抖手便刺。逢天游阔剑一摆,「铛」的一声,双剑交击,把言凤姑震退了一步,口中沉喝道:“逢某叫你滚开。”
    言凤姑铁青着脸哼道:“逢天游,你对谁吆喝?”
    逢天游沉笑道:“逢某不对你说,还会对谁说话?”丁少秋没想到逢天游会帮着自己出手,他既和言凤姑对上了,自己正好及时退下,这一转身,瞥见六名黑衣少女雁翅般排在四师叔左右两侧,四师叔双目微阖,神情委顿,这一情形,分明是落入人家手中了。
    这六个黑衣女子,站在前面的两个年龄稍长,约莫二十五六,面貌较好,身段婀娜,肩头交叉斜插双股剑,箭袖口上还有金线绣着展翅金燕,似是六人中的领头之人。稍后四名,则是一身黑色劲装,袖口就没有金线刺绣,手持双剑,一副严神戒备,押着四师叔。
    丁少秋不知她们来历,心头蓦然一怔,扬目喝道:“你们还不放开我四师叔?”
    李飞虹一下闪到他身边,叫道:“大哥,我来帮你。”
    逢天游舍了言凤姑,转身走来,赫然笑道:“丁少秋,松风子已经落在老夫手中,只要你束手就缚,老夫就可以放他。”言凤姑眼看对方势盛,口中冷哼一声,跺跺脚转身就走。
    丁少秋双目神光闪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李飞虹在旁叫道:“大哥,千万别听他的,这姓逢的老奸巨滑,不能相信他。”正说之际,突听「嘶」的一声,两道人影有如天马行空,连袂飞来,一下落到逢天游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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